第3頁 文 / 駱沁
「有沒有搞錯?你竟敢指責尊長?你這丫頭片子怎麼一點家教也沒有啊?」沒料到會被自己人揭了瘡疤,二夫人氣得忘了大夫人也在場,破口大罵。
大夫人雖不滿女兒胳臂往外彎,但對方欺到自己頭上這口氣她可也忍不下。
「你對我養育孩子的方式有任何意見嗎?再說你家寶兒從那件事之後就乏人問津是不爭的事實,我女兒哪點說錯了?別被人說了痛處就四處亂咬,先回去把你自己的女兒教好再說!」大夫人臉一板,不屑地嗤之以鼻。
亂咬?敢情她在暗指她是狗來著?二夫人臉色瞬間鐵青,不甘示弱地插腰回嘴。「女兒嫁得出去就了不得呀?嫁了個不成材的夫婿還要托王爺幫忙在朝中安插官位,這也就罷了,最要不得的是朝中的薪餉根本就不夠他上妓院花費,女兒還得三天兩頭回娘家來挖牆角,要是這樣嫁出去算風光的話,我家寶兒倒不如一輩子當尼姑算了!」
「你!」女兒誤嫁良人這件事是大夫人畢生唯一的痛,從沒人敢當著她的面提起,如今舊瘡疤被血淋淋地揭開,氣得大夫人不假思索地撲了上去。
「做啥?打架誰不會啊!」二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即起身應戰,一高瘦一矮胖的身影立刻揪打成一團。
「喂!你別打我娘……啊!你怎麼打我?!」
「我沒打你你打我做啥啊?可惡,你這醜八怪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
「喂,冷靜點,我們今天來的目的不是要自己人打自己人的……」大夫人的一個女兒高聲呼喊,但當不知哪兒飛來的一拳在她臉上留下一圈青紫時,什麼同仇敵愾的呼籲全都拋到了腦後。「可惡,居然敢打我,看我的厲害……」
霎時間,原本寧靜清幽的花園頓時成了戰場,四周儘是激烈打鬥揚起的沙塵。而被眾人圍剿的柳香凝早已退出了戰場之外,淡笑地袖手旁觀著這場鬧劇。
女人打起架來真是醜,比不上拓練武時的俐落好看。柳香凝不以為然地笑著搖了搖頭,深吸了口氣後,屏息走入戰局。
被扭打成一團的女人隔絕在另一邊的冷拓影見狀臉色微變,要伸手阻止已然不及。
「大娘、二娘,您們千萬別為了香凝打架……」柳香凝伸手去拉其中一人的衣袖,另一手則是以袖掩住口鼻,她幾乎要被飛揚的沙塵嗆得窒息了。
「走開啊!」二夫人正打得興起,被這麼一拉,反射動作就是往旁甩開然後繼續纏鬥,直到四周的打鬧聲都安靜下來,她才驚覺狀況不對,定睛一瞧,心在剎那間涼了半截——王爺寶貝至極的柳香凝竟然趴伏在亭柱旁,一動也不動!
這突發的狀況讓所有的人全嚇傻了眼,怔愣在原地。
「讓開!」一聲斥喝讓眾家女子下意識地退了開去,一臉森冷的冷拓影迅速掠至柳香凝身旁,搶先點了她身上幾處要穴,用除下的黑色外袍將她緊緊包裡,打橫抱起。
冰寒的目光掃過每個在場的女子,每個和他目光對上的人無不打了個冷顫,連忙低下頭去。
「今天這件事我會詳細稟告恭王爺的!」冷拓影面無表情地留下這句話後,帶著昏迷的柳香凝輕飄掠去,轉眼已出了這片花園。
即使已不見人影,整個花園裡依然是靜默一片,只有間或的鳥鳴聲響起。好半晌,大夫人才找回元神開口:「都是你,說好用言語教訓她的嘛,怎麼動起手來?要是她真有個什麼閃失,莫說王爺饒不了咱們,就連皇太后也有得我們好瞧了!」已逝的三夫人是當今皇上的妹妹,柳香凝更是身受皇太后和皇上的寵愛,只要一想起傷了柳香凝的後果,大夫人不禁冷汗涔涔,完全沒了方才撒潑的模樣。
「我……我不是……故意的……」二夫人結巴道,她只是輕輕一甩,分明沒使那麼大的力啊!突然間,二夫人想起了什麼,轉頭朝大夫人怒目道:「你可別想把過錯都推到我身上啊!要不是你提議要來找她,哪還會發生這件事?而且方才是你先動手的,若真要追究起來,你也脫不了關係!」
「我怎麼可能會這麼做?咱們是好姐妹啊!」如今她們是同在危舟上的人,只得暫時先拋開成見,互相幫助再說了。「來、來、來,咱們得先套好說詞,免得到時反而更惹怒了王爺……」
只見方纔還打得不可開交的雙方人馬,如今猶如閨中密友般地咬起耳朵來。
???
冷拓影抱著柳香凝掠出花園後,立刻往她居住的廂房方向疾行。
「你剛剛點穴下手好重,到現在都還隱隱作痛呢!」突然,一聲輕柔的語調從他懷中的黑色外衣裡傳出,軟呢的埋怨中帶著些許笑意。「別著急,我沒事的。」
「我知道。」冷拓影依然是一臉木然的表情,腳步不曾稍緩。
方才奔近她身旁時,他立刻看出毫髮無傷的她只是假裝昏厥,隨機應變的他當下配合她做出點穴療傷的幌子,果然將那一群女子嚇得手足無措。
「什麼都瞞不了你。」還以為能順便讓他緊張一下呢!柳香凝輕歎,自包裹的外衣裡探出頭來。
「這麼做很危險。」冷拓影眼中掠過一絲不悅。雖對她的慧黠和機智有信心,但還是擔心一不留神會對她造成傷害。
「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不會的。該來的總是會來,與其一直躲,倒不如找個一勞永逸的法子。」何況要耍手段,她們哪是她的對手呢?柳香凝微笑,氣質依然是那麼地優雅高潔。「怪只怪我條件不好,讓莫將軍嫌棄了,竟連收做小妾都讓人不放在眼裡……」語音漸微,已佈滿自憐自艾。
冷拓影聞言擰起了眉頭。「是郡主拒絕對方的。」他回道,不滿她的顛倒是非,輕淡的語意裡儘是不容抗議的堅決。是闡述事實,也是替她辯駁。當初若不是柳香凝出面為莫將軍夫婦說情,怕此事至今還無法善終。
「全天下可能也只有你這麼想而已。」柳香凝輕歎口氣,眼底卻是完全大相逕庭的笑意。「她們瞧不見了,放我下來吧!」
「小心為上。」他簡短道,直走進柳香凝廂房的範圍內才緩下速度。
「可以別包著這件外衣嗎?很氣悶的。」柳香凝側頭看他,晶瑩的美眸裡蘊滿了讓人難以抗拒的請求。
只可惜寒冰依然是不為所動。「男女授受不親。」
柳香凝聞言揚起唇角,這樣的回答她早料到了,她的笑裡帶著點嘲諷,帶著點苦澀。她不再言語,轉而抬頭望天,須臾,才又緩緩開口。「以前你也曾這麼抱著我,趁夜翻越山嶺,一路跌跌撞撞的,還從山溝摔了下來,身上劃了好幾道口子,卻是把我保護得極好,沒讓我受到任何一點傷。」
深邃的眸子閃過一絲波動,卻隨即被隱下。「多年前的事,屬下忘了。」
「你忘了,我倒記得挺清楚的。」柳香凝低笑,不讓他那麼輕易帶過。「那時的你不會說些男女授受不親的話,抱著我也不會還隔著這件外衣。」
「那時是不得已的權宜之計。」英挺的濃眉蹙起,雖推說忘了,但那曾烙在心坎裡的事,又怎是「忘了」兩字就能抹煞?
「對了,那時是因為我外衣被人剝了,你把外衣給我穿。」柳香凝憶起,而後輕輕笑開。「不是說忘了嗎?又記起來了?」
冷拓影沒做回答,任由她調侃去,只是逕自大步往廂房的方向走去。
那冷淡的反應讓柳香凝眼中的笑意微微沉澱,她悄悄地將繫在頸上的翠玉握於掌中,冰冰涼涼的,就如一貫的他,如他的眸子、他的人,沾染不上溫度。
還是年幼時好,他沒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她也還有時間等他自己想通,但如今……柳香凝眼神因沉思而迷離,悄無聲息地歎了氣。
時候到了,她已十七歲了,有了一樁婚配的開始,亦意謂著長輩將再為她安排其他的對象,她還能有多少時間再去等待?
等待一條千年的冰河,暖化為一池春水?
要到何時呢?
第二章
一早天才微亮,整個恭王府就已熱鬧活絡了起來,原來是被皇帝召進宮中停留數日的恭王爺在今日回府。
才一踏進府中,恭王爺立刻將冷拓影召進了書房。
「我不在的這幾天,香凝她怎麼樣?」恭王爺問道。
身形魁梧、一臉正氣魯直的恭王爺是個驍勇的武將,早在戰場上磨練出聲如洪鐘的本事,儘管他已將音量壓得極低,卻還是連在走廊都聽得到。
冷拓影拱手,將昨天兩位夫人和其他小姐前來找碴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
「她們居然敢這麼做?」恭王爺立刻氣得吹鬍子瞪眼,拍案大罵。女兒遭到拒婚這種侮辱可說都是他一廂情願所造成的,現在反倒害得她被人冷嘲熱諷,在自責之餘也就更加深了對兩位夫人的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