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綠光
「遙少,你的眼神有點怪。」楚大娘微挑起好看的眉。
「怪在哪裡?」怪?有嗎?
「好似對我有諸多怨懟呢!」
「怎可能?」聞言,他不禁苦笑;若說他是羨慕,倒還說得過去,若說他是怨,這就……與其說是怨,倒不如說是……
「嗯,現下瞧來,較像是妒了。」
聞人遙聞言瞠目結舌,手心摀上嘴,一時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他的神情有這麼露骨嗎?還是他原本就很容易教人摸透?他到底是怎麼了?他以往從不曾生出這種念頭的,但如今竟然萌生,且一發不可收拾。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一手照料長大的遙少可還不曾如此消沉過,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楚大娘倒也不以為意,只揉了揉他的頭,隨即站到桌旁忙著。
聞人遙撥了撥一頭亂髮,隨即跟著走到她身旁,瞧她俐落地切著菜,暗忖著到底要不要同她說。
方纔那念頭有多驚世駭俗啊?饒是打小照料他起居的大娘,也不見得能夠接受,可這事兒,他真是悶得不知道該找誰說。
不可能同兄長說,更可不能找楚雲聊,他又沒什麼朋友,而容決……嘖,問題就是發生在他身上,他自然不可能再找他,事實上,他避他唯恐不及,哪可能再見他一面?
想了想,他何其可悲?就連一個可以聊貼己話的知心人都沒有。
「遙少,有事就說吧!擱在心裡是會悶成內傷的。」楚大娘覷他一眼,刀上功夫可沒歇著。「說吧!大娘我什麼都聽,只要你肯說。不過,話說回來,究竟發生什麼事,竟然教你如此難以說出口?壓根都不像你的性子了。」
聞人遙側眼睇著她,心裡萬般掙扎;自然會不像他的性子,畢竟遇著了這等子事,就連他也難以釐清啊!
「大娘,妳認為當一個人老是想著一個人,有時想得心頭發痛,有時想著想著又笑了,這是為什麼?」聞人遙佯裝漫不經心地道。
楚大娘聞言微挑眉。「那該是喜歡那個人吧!」
「真是喜歡?」這麼簡單便能猜出?
莫怪他前幾日想問容決時,還未說出那是自己的心情時,容決便直截了當地道,他只愛姑娘家。
是他笨,不解世事,話都還沒出口,便教人打了回票。
倒也不無道理,尋常男人都會疼惜姑娘家的,畢竟一般姑娘家都那般柔弱又嬌小,會教人想要摟進懷裡呵護,哪像他粗枝大葉,又是個大男人,誰愛?頂著一張美顏也無用武之地。
以往老討厭別人拿他的臉作文章,可如今,他卻恨這一張臉為何不能吸引容決的目光。
「遙少情竇初開了?」楚大娘問得很小心。
聞人遙回神,囁嚅了下。「不是我,是我的朋友。」他打死不認帳。
「哦?」那就好。
到此,沒人再開口,空氣似乎又凝結了起來,滿滿的沉默壓得他胸口發悶。
悶啊!他真的好悶,悶得頭昏腦脹,悶得胸口發痛,他想要找個人聊聊,找個人訴說他的心情!
牙一咬,把心一橫,他決定說了。
「大娘,妳會不會覺得我扮女裝很可笑?」他索性閉上眼,豁出去了。
反正身旁只有楚大娘,其餘的人皆在外頭,他們不會聽見的,就算聽見了,相信他們也不敢碎嘴。
楚大娘聞言,刀子驀地停住,瞪大的水眸眨巴眨巴地睇著他,彷若從他嘴裡吐出了多令人匪夷所思的話語。
「算了,當我沒說。」瞧她的反應,紅暈爬上他清俊的臉,教他不由擺了擺手,隨即想要離開廚房。
「我幫你!」楚大娘突然丟下刀子,緊抓住他的手。
「嗄?」他是不是聽錯了?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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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底是上哪去了?」
近掌燈時分,大廳裡聞人唯坐在主座,而慕容決站在身側。
「要不要派人到外頭找找?說不準是開眼界去了。」冷哼一聲,慕容決似笑非笑地道。
聞人唯微惱瞪去。「別在這當頭說笑,你明知道他沒有那種心思。」
「我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那一晚,他對他問過的話,他全都忘了。「與其在這兒呆坐,倒不如派人到外頭找。」
「他沒有外出,前門後院我全都加派了人手,沒人瞧他踏出府外。」
「是嗎?」他倒是挺習慣掌控每個人的行蹤嘛!不過是幾個時辰找不到那天真少爺的下落,聞人唯整個人都不對勁起來了,可見他對他的寵溺有多麼深。
不過,遙少既沒外出,究竟會是上哪去了?
慕容決斂下長睫,暗自思忖著,聞人府說大不大,可說小也不小,裡頭造景園林和人工湖泊也佔了大半,院落裡找不到他的人,難不成是跑到哪座林園去了?
在這種快要入冬的時節,他是不染上風寒不甘心嗎?以為把自己整治得狼狽一些,他便會大發慈悲去探他?
別傻了,一來聞人唯不會答應,二來,他所剩的時間不多了,沒時間和他攪和。
任憑大少爺他恣意妄為,也不關他的事。
「二爺、二爺,找著了!」
楚雲拉開喉嚨大叫著,喚回慕容決恍惚的神智,側眼探去,見著楚雲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大廳裡。
「人在哪?」聞人唯立即起身。
「在我婆娘哪兒。」
「嗄?」聞人唯有些意外竟會是待在楚大娘哪裡。自從他明白何謂男女有別之後,便與她沒那般親近,想不到--「怎麼沒帶他過來?」
「那個……」楚雲吞吞吐吐,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
「究竟是怎麼著?」
「還是請二爺先到我婆娘那兒瞧瞧吧!」楚雲探了慕容決一眼,礙於他在場,不敢明說,只能乏力地歎了口氣。
聞人唯聞言,微蹙眉頭,隨即起身朝後院定去。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怎會教楚雲那般難以說出口?
不一會的工夫,三人來到下人房最邊上的總管房,開門探去的瞬間,慕容決和聞人唯倒抽口氣,兩人瞠目結舌,難以置信眼前的一切。
楚大娘站在一旁笑得花枝亂顫,而一旁還有位姑娘,像極了畫中人……不!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只見她一頭長髮綰成懶雲梳,上穿銀紅紗白絹裹對領衫子,外搭豆綠沿金紅心比甲兒,白杭絹畫拖裙子,粉紅花羅高底鞋兒。
秀在其神,美在其韻,那精緻的五官淡抹胭脂,美得蝕骨銷魂,教人怎麼也轉不開眼。
慕容決近乎貪婪地盯著那張挾春含羞的粉顏,彷若精雕玉琢似的,帶著迷魂魔性,教他幾乎是屏氣凝神地注視著她的美麗。
是她!分明就是她了!
彷若有股力勁掐住了他的喉頭,他可以清楚地感覺自己的呼吸停止,感覺心臟在胸口激動跳顫著,感覺全身都止不住地激悸,教他得要使盡全力才能遏止衝上前,將她緊擁在懷的衝動。
「小,小遙?!」空氣中瀰漫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窒悶氣息,好半晌,聞人唯才輕啟口,打破一屋子的沉默。
開口時,才猛然發覺自己的喉頭乾澀得難受。
「二哥……」聞人遙羞赧地低下頭。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聞人唯無力地閉上眼,揉了揉發疼的額際。
「我……」聞人遙偷靦著慕容決近乎癡迷的眼神,心頭有股難喻的酥麻和暖意,感覺有點羞,卻又有幾分自豪。
瞧,他說過了,若他肯扮女裝,絕對美過酒樓裡的花娘!
但是二哥……
「荒唐!」聞人唯惱聲低咆道。「堂堂男人竟扮紅顏!這事若是傳出去,像話嗎?」
「我……」聞人遙無言地緊抿菱唇。
總不能同二哥說,他是為了出口氣,是為了讓容決比較,為了讓容決愛上他吧?
「誰要你這麼做的?」
「是我自己。」
「去換下來!」聞人唯冷聲打斷他。
「可是……」
「換下來,別要我再說第二次!」聞人唯惱吼一聲,隨即轉頭就走。
「容決。」
見慕容決欲跟著二哥一道走,聞人遙不由出聲喚他,見他僵了一下,再回頭睇他一眼,眸底五味雜陳,沒多說什麼,隨即跟著離開。
聞人遙原想要再開口,卻也只能無奈住口;扮女裝是想給他瞧的,本來還想同他聊上兩句,想和以往那樣和他東南西北地聊,聊得徹夜不眠,豈料竟會是這種結果。
心,不知怎地,又疼了。
從那一夜過後,他似乎走不進容決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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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我先回房了。」
「嗯。」躺在床榻上的聞人唯無力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先離開。
關上門,長廊走到底,推開門,迎接他的是滿斗室的黑暗與孤寂。
慕容決乏力地躺到床榻上,就連起身點上火源的氣力都沒有。
他到底是怎麼了?一整夜的心浮氣躁,一整夜的心不在焉,靜不下心,完全無法可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