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琳琅
丫鬟們一說起這件事,就搬出花木蘭的頭銜給她戴上,而在小廝們心中,長相秀氣又強悍能幹的總管大人,原來是個女子的事實,讓他們在震驚之餘,也多一個崇拜與暗戀的對象。
據說,謝府的老爺與夫人也十分感謝張來福這種奮不顧身的行為,正秘密計畫著等她醒來就要收她做乾女兒。
就這樣,一個明朝版的孟麗君加花木蘭的泉州新傳奇正在誕生中。
只是,謝木棟完全不關心這些,他的心像被誰從胸腔中拿走了一樣,正處在空洞狀態。
他除了日常工作之外,只要一有時間就會守在張來福房裡,對著昏迷不醒的她說話。
「妳還記得妳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的事嗎?那是一個冬天,我還在想怎麼會有長得這麼可愛的小男生。
「其實我每次替妳受罰都有點心甘情願呢,一想到妳那麼瘦的身體要挨板子,那個時候我就對自己說,不如我來替妳吧。
「也許妳不會相信,我其實真的有打算和爹娘說,就算妳是個男人,我也要和妳在一起。
「真想不到,妳會為了我這樣做。求求妳,快一點醒來。
「我只要妳醒來……」
第七章
葉清越站在窗邊,身後是一黑一白兩個鬼影,他們其實都淡得像煙,在陽光之下更顯得不存在。
葉清越抽泣著轉過身來,「小黑,小白。」
「妳要想好喲,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小黑與小白一臉認真地看著她。
她想好了,沒有什麼好猶豫不決的。
也許人生總要冒上無數次險,把對未來的期待放在自己喜歡的人身上,只要他就是紅線那一頭的人便沒有什麼好遲疑的。
「嗯。」葉清越點點頭。
靈魂離開身體之後,現在又要像硬被塞進盒子裡一樣擠進去,這種感覺很奇特,她雖然曾經經歷過一次,但還是很不習慣。
她很想大叫一句--
「我不要!」張來福猛然從床上坐起,硬是撞上了正坐她身邊的謝木棟的下巴,兩個人同時都痛得慘叫了一聲。
原本感人的有情人生死相隔終相會的苦情大戲碼,變成了兩個人痛得淚眼汪汪的悲劇惡搞版。
「笨人,你怎麼挨得那麼近。不是有一句話叫做男女授受不親嗎?枉費你熟讀聖賢書,頂著忠厚老實男人的閃閃發光大招牌。」張來福抱著頭劈哩啪啦地罵。
謝木棟什麼話也沒有回答,只是扶著她的雙肩左看看右看看,然後一把將她緊緊抱住,「太好了,妳終於醒了。」
張來福伸出乎一邊捶著他一邊叫道:「喂喂,不要一上來就抱住我不放,我不記得我和你有這麼親密。」
謝木棟聽她這麼一說,趕緊放開手,但不一會又立刻把她抱住,「不行,我怕我一鬆手,妳就會消失不見,就像在茶山上一樣。」
「討厭。」她任由他抱著,想不到木頭也有這麼熱情的時候。
「大少爺,老爺請你去前廳商量賽茶會的事。」門外忽傳來家丁稟報聲。
「知道了。」謝木棟應了聲,他放開了張來福,從桌子上端過一碗黑抹抹的液體,「妳把藥喝了我再去。」
天哪,這是中藥啊!那種又黑又苦又難喝的東西,為什麼不能像現代的中藥一樣做成膠囊呢?我可不可以後悔回到古代啊?張來福在心中哀歎道。
「我不想喝。」
「不行。」
「我又沒病。」
「妳一睡十幾天,還說沒有事?」
她驚訝道:「我睡了那麼久?」
「對啊,我還在想妳要再睡下去,連賽茶會都沒法參加了。」
「賽茶會要舉行了嗎?」
「對啊。」謝木棟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的小總管,賽茶會就在三天之後舉行。」
「三天後?!天哪!」張來福一掀被子就準備下床。
身為一名最優秀的下人,此時此刻的她應該站在賽茶會的準備工作第一線,怎麼能躺在床上扮柔弱呢?
「妳要做什麼?」謝木棟拉住一醒來就變得活蹦亂跳的她。
「去幫忙啊,我還是這個家的總管吧?」
真是服了她了,彷彿她溺水又昏睡了十幾天,都只是一場夢而已。「妳還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與其這樣,我親愛的大少爺,請你為我這個工作了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還有勤勞的小小總管再加一點工錢吧。」張來福眨眨圓圓的雙眼,用可愛的語氣說道。
「張來福,妳這是在向我撒嬌嗎?」發現她的另一面,謝木棟覺得很新奇,也許是知道了她真正的身份後,兩人的相處模式有了些許改變。
從前他是用對待一個敵人兼親人的感覺來面對她,而現在,他完全是以一個男人對待自己喜歡的女人的態度來面對她。
只要和她在一起,就會自然地發現自己以前從未注意到,她那女性化的一面。
比如,她其實眼睛不太好,有時候會瞇著眼睛看人,有時候又會故意將眼睛瞪得很大。
怕熱又怕冷,只有在春秋兩季才會露出舒服的表情。
喜歡漂亮的東西,但是捨不得花錢買,一年四季都只穿著僕人服。
特別怕吃藥,每一次要喝藥時都會鬼叫一番。
嘴巴特別厲害,他總是說不過她。
小氣、愛撒嬌、一張利嘴讓人難以招架,這些就是張來福的特點。仔細想一想,她到底有哪一點稱得上可愛、討人喜歡呢?
他一點也想不出,什麼三從四德、三貞九烈之類的規範,她根本就不屑一顧。
他還記得在華龍書院讀書時,夫子講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她立刻站起來反駁說:「古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如果一個男人與兩個女人走在一起,這兩個女人中就有一個會是這個男人的師傅。女子如果是小人,那這個男子又怎麼會讓一個小人做自己的師傅?聖賢講話為什麼會自相矛盾呢?」聽了她似是而非的理論,夫子當場氣得罰她站在門外,不准進門聽課。
印象中的張來福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會想盡辦法開脫,唯獨那一次,她就是堅持己見。
後來自己的親妹妹也做過類似的事,讓夫子差點在課堂上氣得吐血。現在想想,自己真是蠢笨,為什麼就沒想過,那時候一臉倔強站起來反駁夫子的,其實就是一個女孩子?
「妳好好休息吧,賽茶會的事就交給我了。」
「可是從前都是我……」還沒有說出口的話被突如其來的吻堵住了。
軟軟的、燙燙的唇緊貼著她的,越來越熱的體溫讓她的腦袋幾乎停止了運作,這個吻和上次的不同,不再是蜻蜓點水,而是熾熱且急切的索求,讓她幾乎無法招架。
過了很久,她才感覺到他勉強地離開了她,兩人激烈的心跳才得以稍稍平復。
「張來福。」謝木棟捧著她的臉,「在妳跳到河裡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好像也要死去了一般。我去救妳的時候,心裡想著,就算是個男人又怎麼樣?我敢在眾人面前大聲說,我喜歡張來福。」
她低下頭,安靜地倚在他懷中,不知道為什麼,她在聽到這番話的時候,心中溢滿了酸楚的感覺。
人在太高興的時候,會感到不知所措,她想起曾經在書中讀過的這句話,覺得頗有道理。
「大少爺,老爺在催你了,連表小姐也來了。」
現實如同洪水一樣撞進了這兩人之間。
聞言,謝木棟的心思全都湧向賽茶會的事,但是張來福的注意力卻是集中在「表小姐」這三個字上。
表小姐啊,謝木棟的表妹,正為著能夠親上加親而努力著,因為她家也是開茶莊的,所以在每年賽茶會時都會藉故來謝府小住。
其實張來福也很熟悉她,正因為熟悉,所以不得不把這位羅曼史小說中典型的女配角,擺到討厭的情敵位置上。
不過,她露出一個超級自信的微笑,這對於她來說下過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罷了。
表小姐,妳就等著接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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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茶會是泉州一年一度例行的活動,各家茶莊擺出自家的新茶,再請專家來品評。
這本來只是民間類似節慶的活動,不但是茶莊推銷新茶的好時機,也是各地茶商來此選購新茶的博覽會。
其實這種活動自唐朝開始,宋朝盛行於民間,那個時候稱為斗茶,亦稱之為茗戰。本來是件極其風雅之事,席間文人墨客,清談啜飲,也是人間一大樂事,可是由於今年要從泉州甄選出進貢給皇宮的貢茶,朝廷還特地派了禮部陳大人來監祭此事,泉州這場賽茶會不免帶有劍拔弩張的競爭意味。
於是城裡所有茶莊皆使出渾身解數來爭取貢茶頭銜,以聞香、看色、品味三個部分作為評比考量。
賽茶會一般都訂在清明過後不久,讓各家茶莊有時間將清明前後採摘的茶葉烘乾炒製成成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