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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文 / 樂清平

    這蚱蜢是他做的,那一抹紅是他點的;再次看見這只蚱蜢,塵封的記憶立即鮮活的呈現於腦海。

    記憶中那潔白的小臉早已模糊不清,唯一記住的是她的無助、脆弱、防備、疲累與認命。

    這樣的小女孩竟然將這只隨手編的蚱蜢珍藏了十二年,單從荷包上的血跡就能想到她生命垂危前最重視的東西是什麼。

    可是,當初少不更事的純樸憨厚少年已隨歲月煙消雲散,那麼,當初的小女孩還存在嗎?

    臉色倏沉,他緩緩放下蚱蜢,展開人皮面具仔細端詳。

    這張人皮面具製作得十分精良,纖毫畢現,連肌理都極其逼真,應該是出自江湖上的「天工」黃念恩之妙手,只是黃念恩雖懷此絕技,但生平最恨為他人做人皮面具,故而傳入江湖的面具少之又少,大部分都讓他自行銷毀了。

    她身上有這種絕妙之物,又代表什麼?

    狄鳳辰反手將面具戴到臉上,立即聞到一股女兒家獨有的幽香,想必這是她常戴之物。

    他懶得起身,於是揚聲叫道:「小風兒。」

    靜守在門外的少年狄聽風馬上推開門進入,不佳的臉色在看見狄鳳辰時變了一下,似乎一瞬間就要怒起而攻的模樣,身形一動甫止,試探的呼喚:「爺?」

    狄鳳辰玩味他的表現,並未取下面具,「是我,你道在這房內的還能有誰?來,告訴我,現在你家的爺是什麼模樣?」

    「年齡三十開外,臉色青白詭異,雙頰塌陷就如病夫,毫不起眼,但看久了心裡會發毛,有陣陣陰森之氣。」

    「是嗎?這麼醜我可不戴。」狄鳳辰厭惡的取下面具,隨手扔到一邊,「小風兒,你還記得江湖中的人是如何形容木妖的嗎?」

    木妖?和木妖有關嗎?

    狄聽風一愣,直覺的回答:「真正見過木妖的人非常少,有求於他的人往往隔一層白紗帳與之交談,根本沒人能親近他。傳言他其貌不揚,一眼望去詭異陰寒,對了,也是青白臉色……」

    說到此處,狄聽風略有所悟,「爺難道懷疑木妖就是那位姑娘戴著人皮面具假扮的?」

    「不是沒有可能。」狄鳳辰懶洋洋的掏掏耳朵,淺笑中含著精明算計,「我昨天才下格殺令剷除『地鬼門』活捉木妖;當天晚上就在離地鬼門四里路的荒野發現受傷的她,而木妖沒找到,不是嗎?」

    「但聽爺的吩咐!」

    「別那麼大聲,我又沒要你去怎麼樣,一切只是猜測而已,做不得準,你以為你家爺是神仙嗎?」

    「哦。」狄聽風聞言,默默退下。

    爺的判斷向來八九不離十,他不是把他的爺當成神仙,而是他的爺比神仙還萬能。

    「小風兒,你就這麼走了?」

    「爺?」

    狄聽風臉頰的青筋隱隱抽動,他最受不了爺有時不含惡意的捉弄與挑逗,偏偏他最愛的就是看見別人被氣得無計可施,怒火憋得恨不得去撞牆。

    「把小嬌兒叫進來。」狄鳳辰對這個少年老成的「玩具」樂此不疲,「讓她把這個人皮面具放回去。」

    「放回哪裡?」

    「她從哪兒搜出來的就放回哪裡去。」狄鳳辰耐心的解釋:「我們今天的對話就當沒發生過,明白嗎?」

    為什麼?不是應該把那個姑娘囚禁起來,弄清木妖的身份後嚴刑拷問,逼她把解咒的方法交出來嗎?

    狄聽風沒把心中的質疑問出口,狄鳳辰行事自有其道理,他只管照辦就是。

    「對了,爺,還要不要號令各大門派尋找木妖?」

    「要!怎麼不要?動靜越大越好,有人一直在看著不是嗎?」

    當嗜血的光芒在狄鳳辰看似純真夢幻的眸中一閃而逝時,狄聽風就知道有人要倒楣了。

    這次,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真正把爺惹怒了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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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

    這是木煙蘿醒來後第一個充斥在腦中的感覺。

    背部像正被火燃燒著,她直覺自己就要再次進入無知無覺的黑暗,即使永遠不醒來都沒有關係。

    忽然,她感到領口被一雙手緊緊的勒住,緊到連喘氣都困難,一個又嬌又嫩的聲音像響雷似的炸在耳邊,想忽略都不行──

    「妳敢再昏倒一次試試看!我會扒光妳的衣服,打妳的屁股,然後讓所有的男丁都進來看妳的身子,讓後園的小黑狗蹲在妳胸口尿尿,把妳的頭髮剃成陰陽頭,還有……」

    木煙蘿低吟一聲,費力的睜開眼;不是被那些威脅的話語嚇醒,而是活活被吵醒的。

    「我說到做到,就憑妳叫我牛頭馬面的仇,我就……咦,妳醒啦?」小嬌兒結束喋喋不休的恐嚇,可愛的眼睛又驚又喜的與木煙蘿迷茫的雙眼對視,「妳睡了兩天兩夜,差一點就死翹翹了,妳知不知道?」

    眼前鮮亮的顏色漸漸生動起來,小嬌兒如陽光般白嫩的鵝蛋臉由模糊轉為清晰,那搭配得恰到好處的五官,每一處都在向她笑著──

    「孟、孟婆?」

    她直覺地脫口而出,聲音嘶啞到幾乎聽不清字句,開口的同時,嗓子如刀割般的痛,再張口時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耳尖的小嬌兒卻聽得清清楚楚,那反應就如被人一腳踩中尾巴的貓,頓時在不大的屋子裡上竄下跳的叫囂。

    「孟婆?我才芳齡十幾,竟然被人叫作婆婆?還是死鬼老太婆?我已經老到那個地步了嗎?一會兒說我是牛頭馬面,一會兒說我是孟婆,我這是走了什麼霉運啊?為什麼不說我是嫦娥?」

    她揮舞著拳頭跳到病床前,瞪著大眼惡狠狠的看著她。

    「我跟妳有仇嗎?還是妳眼睛被泥巴糊到了?妳看不出我是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嗎?我叫小嬌兒,自己沒有姓,跟爺姓狄,妳叫我小嬌兒就好,我絕對、絕對不是孟婆,妳瞭解了嗎?」

    口不能言,她忙點頭。

    小嬌兒瞪了她半晌,突然什麼氣都沒了,只剩雙頰鼓鼓的,「算了,妳剛從鬼門關回來已經夠可憐了,腦袋糊塗了也情有可原,我還跟妳這個半死不活的人計較什麼?」

    她嘟嘟囔囔的倒水喂木煙蘿喝下。

    「妳傷好了要感激我家爺喔!不過妳現在這樣子是不能見我家爺的,免得髒了他的眼睛。」

    小嬌兒邊喂木煙蘿喝水,邊用眼角餘光看向窗外的一個身影,那熟悉的直挺身子她閉著眼都能認出來。

    輕功再好,也逃不過她小嬌兒的耳朵,哼!

    現在,爺應該得知這個女子醒來的消息了吧?

    向來愛美的爺,對這個病懨懨的平凡女子,會有怎麼樣的安排呢?

    第二章

    再次醒來時,木煙蘿養病的房裡正端坐著一個天仙似的姑娘。

    那姑娘長得極為端莊秀麗,有一股冷若冰霜的氣質,如一朵開在寒冬的梅,清清冷冷的不帶任何溫度,讓人不由自主地在她面前安靜下來。

    她睜開眼睛時,那姑娘正用冰冷的目光看著她,目光中倒沒有惡意,甚至是沒有情緒。

    「妳……」木煙蘿困惑的開口,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這個人。她是莊主夫人嗎?還是這家的小姐?

    「別緊張。」女子連說話的聲音都沒有溫度,卻極為悅耳,就如清晨清亮的鈴聲,「我不過是好奇才過來看看妳,看看他新進的收藏是個什麼模樣的人。如今一看,也不過如此,還是妳有什麼過人之處?」

    「收藏?」

    「妳不知道嗎?」女子清冷的眼睛在她疑惑的臉上掃了一圈,「有人喜歡收藏古董,有人喜歡收藏字畫,而這裡的主人狄鳳辰卻喜歡收藏美人,尤其是有個性的美人,越美他就越喜歡,撒盡千金也要得到手。我看他這次勞師動眾的把妳搬進莊內最僻靜的園子,還取名『木園』,命貼身隨從小嬌兒親自照顧妳,害我還以為妳是舉世無雙的大美人,想不到姿色如此平凡,倒是令人奇怪。」

    木煙蘿微微一笑,「我不是什麼收藏,我只是被莊主好心搭救的平凡女子。」收藏美女?想來是個財大氣粗的男人才會做出這種事,看來這莊主定是十分好色淫亂吧?

    「好心?這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話雖如此,在她的臉上仍找不到任何笑意。

    她就像一潭靜水,沒有什麼事能讓她起波瀾。

    木煙蘿脫口一問:「那麼妳也是他的收藏之一嗎?」

    女子沒有回答,也沒有表情,不過木煙蘿明顯覺得屋內的寒氣又重了些。

    半晌,那女子哼了一聲,一言不發的起身離去。

    來去匆匆的女子,不知因何而來,亦不知因何而去。

    女子剛走,小嬌兒就端著一碗湯藥走了進來,一進門就問:「剛才是不是有個冷冰冰的人來過?」

    「嗯。」看著小嬌兒的芙蓉面、紅撲撲的臉蛋及大眼睛,木煙蘿才覺得屋裡多了些人氣,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她說來看莊主的收藏,我告訴她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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