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於兒
慕容殷可以預期愬一定會更加恨他,因為他的新婚妻子非但沒有進新房一步,還執意待在這裡照顧他這位大伯。
「你要上哪裡去?」慕容愬眸光不離他。
慕容殷有點驚訝,因為慕容愬的眼神和以往不同。
「打算逃走是不?」慕容愬直視他微微閃爍的眸子。
「不然呢?」慕容殷苦笑的承認。
「你的傷還沒好。」
「我還撐得住。」
顯然他們這對雙生兄弟許久未曾說過這麼多話,以致二人的口吻與表情都略帶莫名的生疏。
「你捨得扔下宓兒?」慕容愬瞥望屋內一動也不動的左蟬宓。
「她是你的責任。」嘖!怎麼連懸也變得這麼奇怪,他要離開,他應該感到高興才對,至少已經不會有人再跟他搶宓兒了。
「是嗎?」
「難道不是?」愬也糊塗了嗎?慕容殷看他一眼,才問道:「不過在我離開之前,我想問你的腿是何時能走的?」
慕容愬也大方的說:「冷神醫確實讓我的雙腿有了起色,而這些日子以來,我都靠蘆笙的幫助一步一步的練習著,只不過你們……」
「全被你給瞞住。」慕容殷嘲諷的說道。
「是這樣沒錯。」
「那麼,我離開不是正好如你的意。」說實在話,面對這樣子的愬,他還真是不太習慣。
「以前的我是這麼想,但現在--」
「愬,你到底想說什麼?」慕容殷站得有點累了。
「宓兒,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慕容愬突然朝慕容殷身後的左蟬宓詭異的喊道。
慕容殷倏地皺眉。愬又想搞什麼鬼?
左蟬宓沒有移動雙腳,只是用她一雙既失落又迷惘的眸子看著慕容愬。
「我,並不是你的愬哥哥。」
「愬!」慕容殷一臉驚愕地瞪視慕容愬那張無比詭魅的笑臉,難以置信他居然會在此時說出這種話來。
我,並不是你的愬哥哥……
左蟬宓的神情帶有一絲迷惑,顯然未能理解慕容愬的意思。
「聽不懂是嗎?這也難怪,不過沒關係,我可以慢慢解釋給你聽,其實你一心惦念愛慕的愬哥哥並不是我,而是--」
「愬!」慕容殷霍然大喝,下一刻,他撫著胸口,急促喘息著。
「你不是要走?那就請呀!」慕容愬斜睨慕容殷震驚又蒼白的面龐一眼,狡黠地笑了出來。
他現在哪能走得開?慕容殷惡狠狠的瞪視著慕容愬,倘若他現在還有力氣,鐵定一拳揍上他那張笑臉。
「宓兒,你趕快過來扶殷吧,我怕他快撐不下去了。」慕容愬好心的提醒仍僵立著的左蟬宓。
「呃……好。」左蟬宓被動的往他們的方向緩慢走去,此時的她,腦海裡幾乎是一片空白。
「你若敢洩露那件事,我就……」慕容殷在左蟬宓未靠近前,低聲警告慕容愬。
「就怎樣?」
慕容愬根本不把他的威脅當作一回事。
「我就--」一雙怯生生的手突然挽住他的手臂,慕容殷硬生生地中斷即將出口的惡言,「不要碰我。」他冷不防地暴喝一聲。
左蟬宓微微一顫,趕緊縮回手。
「對、對不起。」她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般,迅速滑落下來。
「不,不是的,宓兒,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才對……」全亂了,一切全都亂了,愬一來,他的理智便在剎那間全然崩潰;尤其是他想透露的那件事,更足以將他的雙腳給釘死,令他無法安心地踏離慕容家。
該死的愬……
人呢?待他回過神,已不見慕容愬的人。
慕容殷才跨出一腳,身子旋即一斜,幸虧左蟬宓及時攙住他,並將他扶往椅子上,他才不至於狼狽的軟跪在地。
「殷大哥,先回床上躺著好嗎?」左蟬宓細細的低語,含著一絲絲的哽聲。
「宓兒……剛才愬所言都是一些玩笑話,你千萬別放在心上。」慕容殷瞅視她雪白的側臉,難以推敲她此刻的心中事。
「殷大哥,你好好休息,我去--」
「不准。」
慕容殷這一喝,又拉扯到胸前的傷口;他雙眉緊蹙,再想抓住左蟬宓時,她已然退至門邊。
「殷大哥,我去端藥來。」左蟬宓垂眼說完即離去。
「宓兒!」該死的!
「老大,你找我啊!」沃洹這時才慢吞吞地走了進來。
「去幫我盯住宓兒。」宓兒太過平靜的反應,反倒使他起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惶恐。
「老大,你要我去盯你的……」沃洹指著自己的鼻頭愕叫。
「少囉唆,快去!」
「喔,去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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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左蟬宓將藥交給丫鬟去處理後,旋即轉往竹苑。
屋裡,已經有人在等待她。
「你來了。」坐在椅子上的慕容愬一副似笑非笑的看著眼前默不作聲的左蟬宓。
「我想知道……」
「對不起。」
慕容愬突如其來的道歉,令左蟬宓登時有種暈眩的感覺。
「為什麼?」她的眼底瞬間有著迷惑、不解、失望,甚至是激動等各種複雜難解的情緒。
不過,恐怕連她自個兒也搞不清楚她是針對「對不起」這三字來發問,還是先前那一句「我並不是你的愬哥哥」。
「因為我是個殘廢之人。」慕容愬毫不諱言的說道。
這句話讓左蟬宓感到呼吸有點困難。
「宓兒,你老實告訴我,現在的我跟殷,到底哪一個才是你記憶中的愬哥哥?」
左蟬宓一愣,對這個問題產生疑問。
慕容愬突然歎口氣,緩緩說道:「宓兒,你應該多少瞭解慕容家的一切都是由長子慕容殷在主事。三年前,也就是我出事的那段期間,當大夫診斷出我的雙腿難以復元時,娘便為了穩固慕容家家業而馬上做出決定,那就是--我和愬互換身份。」
慕容殷忽而頓了下來,因為他發現左蟬宓的臉色變得十分蒼白。
「然後呢?」左蟬宓虛軟的問道。
「你的愬哥哥起先當然是不願意,不過卻因為我這雙腿是被他間接所害,所以他不得不接下這個重擔。沒想到三年後,十年來全無音訊的你突然回來了。」
這時,明顯感到雙腳無力的左蟬宓,靜靜地坐在桌旁。
慕容愬凝視左蟬宓無啥表情的臉蛋一眼,接著無奈地道:「宓兒,我知道我們這樣做對你來說很不公平。」
「大表哥,宓兒從未忘記過姨娘收留我的這份恩情,所以也就沒有所謂公平與不公平的事。」她只是有點難過、有點心酸罷了。
「宓兒,你怨我沒關係,但我真的希望你不要怪愬。這三年來,他不比我好過多少,尤其是我還把你給搶了過來。」宓兒竟喊他表哥,可見她--唉!
「大表哥,照顧你是我理所當然該做的事,宓兒絕無怨言。」左蟬宓淡淡的答了一句。
「宓兒,我並不是指這個,而是……」慕容殷沒錯過左蟬宓臉上一閃而過的卑屈。
「大表哥不必再說,宓兒全都懂的。」
「宓兒,表哥仍希望你喊我一聲殷大哥。」愬身中那一刀的情景,讓他驚覺到自己的殘忍與盲目;然而,就在他對愬漸漸釋懷的同時,他卻必須傷害另外一個人。不過,他深信愬會有辦法讓宓兒成為慕容家名副其實的二少夫人。
明明說不在意,但左蟬宓仍舊喊不出來,或許她需要給自己一些時間來適應吧!
「宓兒,一切都是娘的錯。」
慕容夫人一走進來,旋即握住左蟬宓冰涼的小手,滿是歉疚地看著她。
「姨娘。」回神後,左蟬宓慌亂的站起身。
「宓兒,請你原諒娘利用你的善良來達成我的私心。」對宓兒,她有說不盡的虧欠。
「姨娘,我……」一時之間,她居然不知該怎麼回話。
「宓兒,你已經入我慕容家的門,所以你應該要稱我一聲娘才對;還是,你不想認我這個娘?」慕容夫人難過的說。
「不,不是的。」左蟬宓勉強的擠出話來。
「不是就好。」慕容夫人像是放下心來,「宓兒,既然殷與愬都已經恢復原本的身份,那娘想--」
「姨娘,對不起,宓兒想到外頭去走走。」太多的實情教她一下子難以負荷,慌張之下,她唯有先找個地方將自己藏起來。
「宓兒!」慕容夫人急喊。
「娘,你就讓宓兒獨自靜一靜,我想這件事對她來說,不是簡單幾句道歉就能了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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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無繁星點綴的夜色,朦嚨不清。
夜的幽寂與沉黯,恰如左蟬宓此刻的心境。
逃避當然是不能夠解決事情,但她想了又想,最後仍然發現自己只剩下這條路可走。
說她怨嗎?也不;說她恨嗎?更不。
但是,她就是不知自己該拿哪一張臉去面對他們,所以她懦弱的選擇逃避,或許這對彼此來說都算是一種解脫吧!
離開慕容家,她極為不捨,但大表哥已經不需要她在一旁照料;至於二表哥……呵,她連想的勇氣都沒有。
是該走了!
左蟬宓滿足感傷的抬起眼,再度望向高聳的圍牆;就在這一剎那,她感覺自己曾經有過的美麗夢境,已如同朝霧般悄悄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