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季瑩
「我自然是……願意!」他嚥了嚥口水,遲疑的說道:「打我十二歲生得怪病起,娘便一心巴望我能早日康復,娶妻並替尹家延續這一脈香火,截至目前,我深信她仍懷抱著些希望。可是翎兒你想過嗎?今日我的病情雖已緩和,但並不表示不再發作,而至你我圓了房,也有了孩兒,我這怪病卻再次侵襲,甚至嚴重到剝奪了我的性命,那麼你和孩兒豈不成了孤兒寡母?這教我怎能放得下心?」
「只要咱們嚴加注意,多加調養,我不信那怪病會嚴重到奪你性命,我甚至不信它會再度來襲。瞧,不過幾個月的調養,你便恢復了如此的好神采。」水翎樂觀到近乎昏潰,近乎執拗。
「不信,你可以去問娘和霜若,那怪病嚴重起來,好幾次都差點要了我的命。因此我希望你能慎重考慮……關於圓房與生養孩兒這件事。我不想,也不能耽誤了你的青春。」雖然他那麼的想要水翎,想要的渾身發緊發痛,只是一想到曾經親歷的病痛折磨,他便無法如水翎那般樂觀。
「是啊!你不想耽誤我的青春,可是明明我的青春卻早為你所耽誤。」抽回手,撇過頭,水翎略顯彆扭的數落道:「娘讓霜若上京履親,毀了我和向公子的親事,那是你第一次耽誤我;來到海寧,你又毫無異議的和我結璃,這是你第二次耽誤我;結髮四月餘,你不曾和我圓房,也不曾讓我善盡為人媳婦與妻子的責任,替尹家生養後代,你這更是耽誤我!
「翎兒……」鴻飛為她數落出來的奇特罪狀而苦笑。「不曾和你圓房,是替你設想啊!想我,若注定命不久長,你便可以清白之身另謀他嫁!」
「你究竟當我是個什麼樣的女子?」這會兒,水翎真的生氣了。「古有名訓:『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事二夫』,我水翎雖是個弱女子,但我可不擾柔。」水翎倏的從石凳上立起,直逼至鴻飛鼻端,激昂道:「尹鴻飛,你聽好了,不論將來會發生什麼事,我水翎已嫁人尹家,便生為尹家人,死為尹家鬼,你切莫以為三言兩語便能將我唬走,更休想更改我的決心!」
鴻飛果真見識到了水翎隱在柔軟外表下的剛強,而他發覺,他喜歡極了她那剛柔並濟的性情。不過他謹慎的個性,令他不得不再三試問:「你真的執意如此?」
水翎則是以行動代替語言傳遞出她的堅持。她二話不說的執起他的手,幾步一回眸的攜著他直往新房走去,那顧盼流轉的眼波,飽含著怯怯又切切的情意。
新房的門一推開,虹兒正坐在桌邊打盹,一見二格格與姑爺相親相愛的攜手踏人房門,虹兒的心裡便有了譜兒,又聽二格格吩咐之句,「姑爺今晚會留下來!」虹兒更是機靈的把床重鋪了一遍,然後一溜煙的出了門去。
新房有短暫的靜寂,但此刻是無聲勝有聲。
水翎輕輕拆去她的珠玉髮簪,兩鬢抱面、狀如椎髻的「拋家髻」瞬時塌落,鴻飛只顧呆呆的注視著地那如雲的鬚髮,心口自然一熱。
水翎凝眸瞅他,看出他眼中似火般能三的渴念。她更勇敢的輕解羅孺,輕褪衣裳,待剩下褻衣時,她掀起紗帳,綣人被波間。
鴻飛的心和眼睛同時被擄獲了,被水翎那婀娜輕盈的體態與欺霜賽雪的肌膚所擄獲,他被催眠似的解著衣裳,張脈憤突的迫近床幃,直到擁著水翎那柔若無骨的身軀,嚼著她那噓氣如蘭的小嘴時,他才放鬆自己,盡情的歡嘗無邊的風流與溫柔。
而在呼吸與身軀俱與鴻飛交融一體時,水翎忽而寧願自己是撲向火去的飛蛾,忽而寧願自己是沉落海底的玉石,更忽而寧願——自己是將被燒盡的蠟炬。
第六章
燭,終於只剩殘淚!
這一時刻,天已翻著魚肚白。在纏綿恩愛了競夜之後,鴻飛和水翎同時悠悠的人睡,又於雞啼聲中同時悠悠的醒來。
兩人同時張眼,凝眸互望。鴻飛的一隻手仍棲在水翎不盈一握的腰肢上,雖已造成夫妻之實,有過肌膚之親,水翎依舊無法和鴻飛對視太久,她羞人答答的移開目光,將眼睛定在那床終於不再單裳孤寒的牡丹錦被上。
鴻飛卻難捨她嬌柔纖美容顏上的那抹嬌怯,他撐起手肘,托起她的粉靨,低喃:「翎兒,你真美!」
水翎聽著,不覺輕笑,「我哪兒美來著?彼頭散發,衣衫不整的。!」
「正因為這樣的雲鬢微亂、挑腮生香,才更讓人迷醉呀、宋代女詞人李易安不也形容過『賣花擔上,買得一枝春欲放。淚點輕勻,猶帶彤霞曉露痕、另外還有『繡幕蕪蓉一笑開,斜候寶鴨探香腮,眼波才動被人猜』,李易安真把女子在閨房的種種甜蜜風情,表現的琳漓盡致啊!」
「是哦,李易安是形容的好,可我倒是想考考你,你猜猜此刻我心裡正想些什麼?」
「你啊,一定正想著:這人怎麼這麼壞,得了便宜還賣乖!」鴻飛故意裝出細聲細氣的女性腔調。
水翎為他的怪腔怪調噗吭一笑。「你呀,終於承認自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了吧!」
「哈!我正懷疑我究竟是得了什麼便宜呢」鴻飛假裝抱怨道:「瞧我!被你折騰了這一整夜,早巳氣盡筋疲,力不從心了!」
起先水翎因鴻飛「露骨」的「暗示」而再度頰上飛紅,並且有些擔心兩人這一度的「春宵」是否真會教鴻飛吃不消?但見他正抿著嘴竊笑,水翎便頓悟他正在嬉弄她。為此,她不客氣的反過來戲謔他。「唉!早知道你是如此的外強中乾,虛有偉岸崢嶸之外表,我便不勉強你與我共同製造那勞什子的兒女了!」說罷,她還假裝要翻身起床著衣,不意卻裸露出半邊香肩。
聽了水翎的「批評」,鴻飛已相當不是滋味,再加上水翎那薄裳輕遮、欲露不露的胴體干擾,他的自尊和雄性便自然而然的被挑激起。於是他不免要氣急的推翻前言,猴急的壓制著水翎欲起的身子。「誰說我外強中乾、虛有其表來著?」
「是你自己說的呀!什麼氣盡筋疲,力不從心等等的……」水翎似笑非笑的指出。
「那是……玩笑話!」鴻飛像個孩子般的快活著。
「我知道你是說玩笑話,而我說的——是玩笑話。」見他看似正經卻孩子氣十足的模樣,水翎不禁又漾開一朵嫣然的微笑。
而那笑呵,教鴻飛不覺又心旌神搖了起來,他箍緊水翎順著她的香肩滑下,打算展開另一回合的溫存,腦海中也同時浮現「司馬相如」的兩個句子,色授魂與,心愉於他。
而當水翎沒有推拒的挨身相迎時,他終於瞭解,他的妻子不只是冰雪聰明而已,還有著「秤乎斗滿不虧人」的真摯性情。而這等的真摯,令他暗生盟誓,他將窮有生之年好好的珍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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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飛當真實踐了自己的暗誓,和水翎成了一對人見人羨的恩愛夫妻。
這兩人有多恩愛呢……
除了如影隨形、相依相傍、須臾不離之外,早晨起時,水翎會幫鴻飛梳扎辮發,鴻飛則學著西漢時期的張敞為妻子描畫眉毛。兩夫婦閨中的雅趣風流.自然是不在話下。
眼見這對小夫妻恩愛逾恆的摸樣,最高興的莫過於尹夫人田氏,尤其當她知道這對小夫妻已經「開竅』』到一同住進新房,她眼前便大放光明。因為兒子和媳婦的圓房,正意味著她含貽弄孫的願望已經指日可待。
至於霜若,瞧著兄嫂的恩愛,也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只是心裡頭偶爾會蠢動著一般寂寞,或許因為她一直是個挺獨立的女人,而獨立的人,難免孤獨。不過水翎的界人,並沒有影響她和哥哥鴻飛之間,那一向親近卻不親密的兄妹情感。
有一天清晨,霜若見哥哥打新房走了出來.一臉的滿足與幸福洋溢,霜若還語帶詼諧的取笑他「日裡文謅謅,夜裡偷毛豆」。
總之,海寧這樸實的小村落,正滋養出一對情致纏綿的愛侶——水翎與尹鴻飛。可是反觀京城這邊,卻因為一方的一廂情願及另一方的意氣用事,正逐漸形成一對怨偶——巴燕娘與向日青。
這一對,雙方的長輩都是朝廷的重臣命官,再加上靖王這樣的皇戚錦上添花的幫忙作媒,婚禮自然是「風光體面」,可惜正如人世間有諸多事情是難以憑外觀判斷的——巴燕娘嫁人向家,生活並沒有外人想像的那般「風光體面」。
也不是說向大人這對老夫妻難伺候,會對媳婦東嫌西嫌,反而這兩者對燕娘的秀外慧中、蘭心蕙質是讚賞有加。而燕娘,因為是自己愛慕向日青有些時日,嫁人向家成為日青的妻子,同時也免再時時受養兄巴鍇無理淫威的陰影,她自然是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