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水翎格格

第14頁 文 / 季瑩

    他用壘石來構成牆垣與假山,以達到分隔空間的作用,又用花木編結成透漏的花牆,並找來種類眾多的海棠,其中還有水翎在京城靖府裡最常見到的西府「紫綿」海棠,它色濃而瓣多,最得水翎的鍾愛。

    總言之,他和水翎對彼此都堪稱用心良苦。只可惜除了上次淺淺的肌膚之親外,其他時候,他們都如霜若所說的發乎情,止乎「禮」,並無其他親呢動作。

    唉!總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自從上回被霜若一提醒,田氏的心理起了變化,她開始企盼含貽弄孫之日早早降臨。

    話說回來,鴻飛也不是沒有一親水翎勞澤的慾望。可借礙於種種顧忌,他只能對他的皇親貴「妻」遠觀而不敢褻玩。

    而這諸多的顧忌,偶爾更會為鴻飛和水翎的相處增添此許的緊繃與挫折感。

    這日,京師靖王府捎了封信至海寧尹家,報的是向日青和巴燕娘結成佳偶的喜訊。鴻飛並不識得巴燕娘,但卻知道若不是因為尹家的突然出面阻礙,向日青和水翎早已結合,成為美眷。

    而信由霜若轉遞至水翎手中的那一刻起,鴻飛便細心的發覺水翎出現了悶悶不樂與怏怏然等種種情緒。這令鴻飛不覺滿懷黯然的猜想著——水翎對向日青的情感是否極為深厚?甚至揣揣不安的臆測著——水翎是否早巳反悔棄向家而嫁人尹家。

    是夜近二更天,鴻飛又失眠了,他邊走向他費心為水翎構築的休憩小苑,邊帶著起伏的心緒愁慮著水翎的情緒,來到堆石垣與編花牖旁,他不禁要問,自己的一番真情究竟能感動水翎多少?而自己究竟又有多少福氣?能留她多久?

    不知不覺間,他有所感的喟念出辛棄疾的「摸魚兒」:

    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

    借春長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

    怨吞不語,算只有慇勤、畫搪蛛綱,盡日惹飛絮。

    碎不及防問,另一個女子的聲音亦有所感的接續了下半首詞:

    長門事,准挺佳期又誤。

    蛾眉曾有人妒。

    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酐訴?

    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

    間愁最苦:

    體去倚危爛,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

    一聽這柔婉清越的音調,不必費疑猜,便可知道來者是水翎。鴻飛酸甜交織的望向聲音出處,她正從花牆後緩緩步出娉娉裊裊,猶如二月初的悄頭豆蔻,輕輕款款,更勝四月中的塘中水荷。

    鴻飛快步迎上前去,中途,又自製的緩下腳步。心想:水翎也這麼晚了沒睡,可以當兩人是「心有靈犀」,可是他又自知太牽強,他相信較不自欺欺人的想法該是——水翎為之京城來的那封家書「失眠」,更具體的說法,則是她為了向日青的「另擇婚配」而無法安睡。

    兩人的步履在小徑中相會時,鴻飛懷抱苦澀的輕問:「你也睡不安寢嗎?我猜付著——誰曾令你斷腸?誰又是你的閒愁?」

    聽出他語氣中的古怪,水翎關切的反問:「鴻飛,怎麼了?莫非……你的身體又出現不適了?」

    「假使二格格你是問我有沒有發病?我沒有!」鴻飛回答的極生硬。「不過你一定是希望我舊疾復發,你好回京城去和你的舊情人重續舊情意。」因為醋意,鴻飛不覺嘀咕出他的想法。

    水翎卻為他的說法錯愕。「你說些什麼呀?」

    「我說——」頗頹喪的,又帶抹難言的情意,他凝視她婉麗纖秀的臉龐片刻。「我說:如果二格格你對京城裡的向公子仍無法忘情,你就該趁著還來得及之前離開海寧,回京去和向公子重溫鴛夢。其實,當初你根本就不該腹行這個小值一文的陳年約定,當初你如果不嫁到海寧來,如今你已足富貴滿身的向軍機媳婦、向公子夫人,不必因為向公子和他人成親而鎮日坐不安穩、夜不安寢了r」

    原來,他這會兒是打翻廠一缸醋,以為她水翎正對向日青餘情難忘?——對向日青和巴燕娘的成親耿耿於懷?二格格,二格格,叫的多麼客套生疏啊!怪就怪在,這麼個看似才情兼備的人,卻是個十足標準的呆頭鵝!

    水翎既好氣又好笑的說:「我是否該為你替我的設想周到而感激涕零?」她鎖住他的目光,強調,「鴻飛,依我看,你又病了,只差這次得的是無藥可醫的『疑心病』。」

    「我……沒有!」他一急,就吶吶。「瞧你,自從看了京城靖府修來的那封家書,便愁眉雙鎖、憂鬱不樂了一整天,不難猜想,一定是向公子和巴姑娘成親這件事令你心情不佳。回頭想想,如果四個月前霜若不曾多事的到京城履親,今日你早已是富貴圍繞的向夫人,而不是冷僻窮酸的尹……」

    「鴻飛!」不等他說完,水翎便苦惱的低喊一聲,「你何苦如此冤枉我?難道在你的心眼裡,我真的只是一個貪圖富貴的浮淺女子嗎?你又何苦如此的自我菲薄啊?我可以對你承認,的確是那封家書令我愁悶了一整天,可我之所以愁悶為的是對我家人的思念,而不是因為妒忌燕娘取代了我嫁人向家!」

    「可是……向公子風度翩翩、神采斐然,定不像我這病懨懨的,想必,你早巳後悔選擇嫁人尹家,嫁給我這病夫了!」

    「你若再自菲薄一次,我可真要『後悔』了!」水翎惱怒的踱腳威脅,她唯一不喜歡鴻飛的一點,正是他的缺乏自信。她想,是該一條一條來為鴻飛開破心結的時候了,而她希望,這樣的開破能讓鴻飛找回更多失落的信心。

    「你從何處得知向公子風度翩翩、神采斐然?」水翎收起怒氣,落坐於一塊凳狀的石頭上。

    「是你的額駙姐夫,他給人的印象是那麼雍容儒雅,又聽說他和向公子是肝膽相照的好朋友,所謂『物以類聚』,我便猜想,他和向公於應是十分的相似,何況,霜若從京裡回來,也曾對我提起向公於的外貌,真是……令我感覺相形見絀、自慚形穢。」

    不會的呀!水翎心想,就著夜色審視正仰天長歎的鴻飛。論外表穿著,鴻飛自然是不可能像向日青那麼講究,那麼稱頭,可是比學識、論斯文,水翎可不覺得鴻飛有任何相形見絀之處。

    「可是——你大概沒聽霜若提起一在我決定嫁到海寧之時,向公子曾以一掌擊傷過我吧?雖然那掌是無心之過,我也不想怪罪於他,可是,這令我格外清楚,我並無心嫁給一個外表斯文,卻行為乖張的莽夫。」這件事,水翎是為了讓鴻飛篤定才拿出來打比方,可她驚訝的發覺,自己說出來的話竟是她內心裡真實的想法;原來,她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喜愛向日青。

    「是嗎?他傷著你了?他怎敢……」聽水翎這麼一說,,鴻飛彷彿親身經歷般的緊張與忿忿不平起來。瞧水翎一副纖弱嬌柔的摸樣,向月青怎捨得對她出手?

    「都過去了!」她說,突兀的揪緊他的手,像急於揮卻陰影。「現在,我只憧憬未來!」

    憧憬未來?鴻飛因這幾個字面心緒糾結。他十分明白,他給不起水翎的,可能就是「未來」!

    緊了緊水翎的纖手,他掩飾哀傷卻不掩好奇的輕問:「你——究竟憧憬怎樣的未來?」

    對於鴻飛這樣的疑問,水翎回答時,表情是羞赧的,但她的語氣卻十足的肯定。「我所憧憬的,是一個有你、有我,還有一群咱們倆一起生養的小娃兒的未來。」

    鴻飛太震驚了!震驚得良久才開口說道:「是嗎?我實在難以相信……你願意為我生兒育女。我一直以為你嫁到海寧來,只是為了圖個心安,而非和我這抱病之人發展些什麼,也因此,我一直不敢有此妄念,沒想到……」

    「連我自己也沒想到!」水翎更赧然的招供,「是的,我承認當初選擇嫁到海寧,一開始圖的確實是『心安』兩字,我不希望阿瑪因為心疼我而做了背信忘義之人,不希望阿瑪和靖府的英名因我而毀於一旦;其次,我希望自己能『仰不愧於天,俯不柞於地』,能一輩子心安理得的做人——那當時,心裡面的想法的確很『崇高』,可是來海寧不過四個多月,如今的我想法卻變『通俗』了,除開我已愛上海寧的一景一物與民風淳樸之外,最重要的,我發覺了一個更可愛的人,那人,可謂是我夢裡人兒的化身,是我情之所鍾,心之所繫。」

    「那人……是我嗎?」』聽完水翎的描述,鴻飛剎那像作夢般的飄飄然,可又不兔懷疑的多此一問。

    「當然是,我的夫君!」水翎輕唱,又微俯下頭,神情顧腆的低問:「你願意……給我幾個孩兒嗎?」

    這一逼不啻是毫無保留的邀請了。鴻飛執著她的柔美,相當激動,也相當願意,他實在難以置信水翎會情鍾於他,心繫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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