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季瑩
問題出在向日青,娶了個嫻慧的燕娘,他依舊不曾心滿意足,不滿足的理由,一來,他於洞房當夜,發現燕娘並非完壁,時向日青表情奇特的從床上翻身下來,原想當場撕破臉來興師問罪,問她為什麼不是……,但在見到她只有羞卻無鼙無愧的表情時,他又牙一咬,捺下所以的怒氣與到嘴邊的重話,繫好衣服一拂袖、一甩頭,便出了新房,從此再也沒有進去過!
向日青之所以沒有張揚這件事,並不是打算讓它就此作罷!他設想的,除了須暫且顧全向家以及巴家的面子之外,還想查明他憑著一時衝動娶來的妻子——巴燕娘——骨子裡是否如外表般的單純嫻良?或者和她的養兄巴鍇一樣,同是一肚子壞水的敗類?
這第二件事,指的正是任昕、纖月、連保岳及靖府眾姐妹借同燕娘聯合看起來,誘向日青陷入婚姻之網的,計策曝光,而曝光的罪首連保岳,某次和向日青相攜上酒樓喝酒,幾杯黃湯下肚之後他不小心嘴說出來的。
從連保岳那裡軟硬兼的套出事情內幕之後,向日青依舊是一拂袖、一甩頭的揚長而去!那之後,向日青面對燕娘時,無論是言語或表情,始終是冷冷凜凜的,並開始重施故技的回復了「酒鬼」形象。
在他的內心深處,他自然是後悔娶了巴燕娘這樣一個行為不檢、居心叵測的女人,而這更令他瘋狂的思慕起水翎的如皓月如皎星了。這兩種極端力量撕扯的後果,只使得他變得更跋扈、更乖張了。
問題是跋扈、乖張的人,有哪個人真能瞧的清楚自己的跋扈乖張呢?
而毋庸置疑,這整件事中,受傷害最深的自然是燕娘了。她真是無辜的。她弄不清楚,為何新婚之夜自己競沒有落紅?可笑的是,在養兄巴鍇的威脅恫嚇下,她曾竭力保住自己的清白,沒想到卻不知在莫名的哪一瞬間?她卻失落了她身為貞潔女子最寶貴的證據。她欲哭,但無淚,她是清白的,因為她的身子真的只給過她的夫婿向日青。
可惜向日青是不會信她的,他甚至連問都懶得問便拂袖甩頭走了。這正是身在封建制度之下女子的最大悲哀,沒有哪個尊貴的男人會相信女人可能在一不小心時,會失去那層薄膜,遇上這種情形,他們全都寧願相信自己倒楣的碰上了個二手貨。
唉!面對日青日趨冷淡,冷淡到近乎陌路的表情,燕娘也只能啞吧吃黃連,暗「凝」有理說不清。
可時間依舊在運行,日子也一樣要過下去。原以為兒子娶了個如花美眷便會收心的向家二老,怎麼樣也沒想到兒子不但故態復萌,而且變本加歷的墮落。
兩老當然訓過兒子,可是一向寵溺慣了,日青根本當兩老的話是過耳東風,還要他倆對他這個做兒子的若有任何不滿或疑問,可以去向他們的媳婦巴燕娘尋求答案。
日青如此滿不在乎的回答,的確有些稈逆,向家兩老雖有氣,但又因為溺愛已是無可救的習慣,他們只好找上燕娘,想問出日青「變臉」的原因。
燕娘只回答了兩老,可是答案只有三個字——「不知道」!在無法勉強的狀況下,兩老只好對著燕娘重彈了幾句老調,說什麼夫妻吵架,就像衣衫破了,是「小孔不補,大孔叫苦」。
燕娘怎會不明白這樣的道理?!只是,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補」,才能補回日青對她這個妻子的信任,可是不「補」,難道要眼睜睜看著自己好不容易才掙到手的幸福從此溜走?
正因為不甘心,這天日。上三竿時,燕娘便鼓起勇氣來到偏院這間原為客房,現在卻是日青夜寐的屋子。
一個小廝正拭著茶几桌椅,燕娘問道:「少爺呢?」
「少夫人,少爺正安寢著。」小廝必恭必敬的答應。
打發了小廝,燕娘掀起紗賬,發覺賬裡的日青並不如小廝說的正「安寢」著,他翻來覆去,時有囈語,幾次還清楚的低喚「水翎」。
燕娘的內心因此而酸痛,而翻攪著恨與不恨兩種複雜的情緒。她不該恨水翎,因為水翎溫柔和蕩,一向待她情同姐妹;可是正因為水翎的了無缺點,才令自己的夫婿對她如此的念念不忘,身為妻子的燕娘焉能不恨?
而說到恨,燕娘回過神來一定睛,就瞧見日青已經抱著頭醒來,乍見她,他的眼神有些茫然,但很快竄人不屑與恨意等種種情緒。
燕娘不懂,自己究竟是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否則日青怎能對已結髮的她表現出那樣的疾言厲色?
「你來我的臥房有何貴幹?莫非是空閨難守,來勾搭我的奴才?」說著,他還瞟了眼小廝走遠的那一方向。
燕娘原想粗俗的答他:我哪那麼能「干」,連才見過一回面、講過兩句話的奴才都能勾搭?可她原是個羞怯膽小的女子,自小養父母也教授她三從四德,她氣雖旺在上頭,卻也不敢違背女德的頂撞他,只表情委婉的喃道:「燕娘是有些事,想來找相公你談談……開誠佈公的談。」
「叫我『向公』(相與向音同),我還沒那麼老,你乾脆加一個字,叫我『向公子』吧!」向日青陰她,表情猶如六月飛霜。「還有,我懷疑咱倆有什麼可談的?」
「咱們是夫妻呀!應該是無話不談的!」燕娘一急,便坐人床沿,揪起他的臂膀搖他。
日青再次不屑的撇下嘴角。「我真的不認為咱們能談,更遑論無話不談!」他瞠視她放在他膀子的纖手,像看見蛇蠍肢的挖苦道:「不過既然你想談,咱們就來談,至於投懷送抱,你可免了!」
燕娘像被火灼著了般收回自己的手,愁悶的咬了咬唇。「我知道,你懷疑我……你懷疑我婚前……不貞!」
「你難道不是嗎?」日青慵慵然的反問,像並不在乎。
「我當然不是——」她惶惶的自白,「我承認,在我住進靖王府前,我的養兄巴鍇一直覬覦我,可我在我養父巴格隆的保護之下,並沒有讓巴鍇得逞分毫。至於……新婚那夜,為何床上不見落紅,連我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不過我敢以我已故的親生父母起誓,新婚那夜我所給予你的,絕對是我最清白的身軀。」
她無辜的眼神及哀裒以告的模樣,一時間的確策動日青的悲憫之心,可是一思及她曾和他的好友們聯手引他誤陷婚嫻歧途時,他便難掩對她的不信任。
「你的親生父母,也就是我那無緣的岳父母,早就不知上哪投胎轉世去了,你拿他們立誓,豈不可笑?」他淡漠的嘲弄。
「那麼,我能怎麼辦?我無法證明……」
「不必證明,也不怎麼辦!」向日青剛愎的切斷她的話。「我向日青既然有眼無珠,娶了你這不守婦道的女子進向家的門,我也認栽了,不過你別擔心,我不會因此而休了你,我只想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行我的獨木橋,咱們各自為營,互不相擾,而你也別再對我賣弄信誓旦旦那一套,這樣我便謝天謝地了。」說著,他不耐煩一甩袖,神情是明顯的在下逐客令。
燕娘開始灰心,灰心於向日青的剛愎自用。「我也不喜歡信誓旦旦,可是用你的頭腦想想,如果我當真要欺蒙你,還是有很多方式可以偽造一個女子的純真,例如在床上灑些東西,如果我安心要誑騙你,那麼我又何必等到事情發生之後,才如此辛苦的亡羊補牢?」
仔細想想,燕娘的說法不無道理,可歎的是,向日青正是世上最先人為主且執迷不悟的那種人,在他的想法中天下的烏鴉是一般黑,而她巴燕娘和巴鍇雖沒真正的血緣關係,卻是浸在同一染缸之中長大,況且她曾有和他的摯友聯手誑騙他的紀錄,他又豈會再次輕信她?
「你本是個處心積慮的人,有什麼事情你算計不出來?你在靖府故作可憐,引來格格幾個姐妹對你另眼相待;你在額附及連公子面前假裝對我心儀已久,哄得他們義不容辭的幫你誘我落人婚姻的陷阱;這次你又故技重施,想假作貞潔,窮裝無辜,我早看穿你的伎倆.又怎麼可能再次信任你?」
向日青以為自己的話是字字要害、句句實言。可是燕娘卻因他惡毒的指控而腦袋轟然,酸楚滿懷。
丈夫的不夠體恤與不願憐惜,令她對婚姻的憧憬至此化為烏有。
「感謝你把我抬舉得像個喪心的陰謀家,像個天生的呂不韋,可你也好不到哪去,你只不過是個好逃避現買的偽君子。這一時刻,燕娘心已成灰,她只圖個嘴快,哪還管得了什麼三從四德。
「你應該無法否認你之所以和我結親,圖的也只是報復二格格捨你另嫁,而你,若真深愛二格格,當初就該像個敢愛敢恨的大丈夫,就算橫刀,也該將她強奪過來,再不然,你就隨她去呀,去海寧、去天涯地角,要私奔要潛逃都不難做到,可你什麼都沒有做,只像只縮頭烏龜,眼睜睜的看著她離鄉遠嫁;你扼腕,你買醉,你拿自己的婚姻耍意氣,拿我的終身當陪葬,你——真是個偽君子,我——恨你,我真的好很好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