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水翎格格

第10頁 文 / 季瑩

    說來鴻飛這樣的想法確是包涵了一些感情的期許,奇的是,水翎似乎和他一樣,也有著期許,更有著默契。

    鴻飛和水翎婚後的這個江南盛夏來的特別早。這天深夜,是月裡的十六日,月雖圓,天卻燥,鴻飛格外心煩意亂的在自己房們外踱著。一度,他以為這又是發怪病的前兆,因為他每次發病之前總是渾身不對一勁,除了坐立難安還兼頭腦昏沉。可是這次他雖坐立難安,頭腦卻半點昏沉的感覺都沒有,滿心滿眼只有水翎那似顰似笑的表情。

    巧合的是,水翎彷彿和他心有靈犀,正蓮步輕移的打新房那頭走過來,兩人在相通的小草徑中途相會。在月色下,相對的兩雙眼睛,同樣的脈脈,同樣的含情。

    是女子的嬌羞心態,讓水翎先遷開了眼光,但她卻勇敢的塞了幾件東西到他手中。

    「這是我剛完成的荷包、扇囊,還有鞋,送你的,希望你不嫌棄!」把東西塞給他之後,她羞羞的垂著頭。

    就著月色,鴻飛又驚又喜的看著手中的物件,那荷包和扇套,全是繹絲料、藕合色的,還帶兩根小飄帶及幾顆金裸子。鞋前是正時興的蝴蝶落花鞋,月白色的緞子樹黑絨雲頭貼花,再嵌金線,另外鞋頭還裝上了能顫動的絨剪蝴蝶做裝飾,十分的精緻顯眼。

    鴻飛真可謂驚喜到無以復加,因為在他們清王朝,姑娘們還講究做鞋,不但做了自己穿,也做精美的鞋送敬重的人或……心愛的人。

    而這是否象微著一在水翎心中,他果真佔有一席之地?

    他幾乎想高歌了,他的內心在歡唱,他更想趁著夜色抱起水翎來兜轉幾圈,但他終究是個舊式男子,為了怕失態、怕蝓矩,他的神情反而顯得有些凍結。

    「你不喜歡嗎?」水翎因他奇怪的反應而失措。

    「我喜歡!」鴻飛的語氣依舊僵硬。

    「可是你的模樣好像……」

    「傻翎兒!」瞥見她懊喪的樣子,鴻飛終於放棄重重矜持。「我恐怕……我是太喜歡了!」他情不自禁的拉過她的柔菟。

    水翎非但沒有排拒,還主動的挪了幾步,偎向他順長的身軀。兩人互望著,感受彼此坪悴的心跳與脈脈的情意。漸漸地,鴻飛的頭俯下,吻向水翎仰高的唇,融著彼此。

    水翎的吐氣如蘭、芳香竟體,鴻飛自然是毫無招架之力,什麼家教,什麼規矩,全拋向九霄雲外。

    他托住水翎的下領施予深吻;水翎則回應他以柔化之唇、嚶嚀之聲。天地,彷彿渾灑於這頃刻問。渾沌過後,月色明瞭,夜卻更深了。像另一種默契,鴻飛依依的鬆開水翎的手,水翎則羞答答,逕往新房那邊走去。

    鴻飛欲留水翎又不敢留,只能懷抱張惘望著水翎的背影投入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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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水翎依舊來到鴻飛的房要學畫墨竹,只是乍見面時,水翎似乎還為昨晚那突然的一吻忸怩尷尬。她一適低著頭,別彆扭扭的,一向對畫竹表現出濃厚興致的她,連鴻飛攤開玉扣紙打算落筆時,她也不曾抬頭。

    鴻飛沒轍了,只好暫時擱筆,「翎兒,你……是不是還在氣憤我昨晚的……逾越?」

    水翎不語,頭俯的更低。

    「你真的生氣了!」鴻飛的心情因她的無語變得慌亂,變得自抑自貶。「我知道以我這貧病之軀,是不配碰二格格的,可是我……情難自禁。我保證,我立誓!以後絕對不會再犯,我……」

    「鴻飛,不要再妄自菲薄了,好嗎?」水翎低喊,仰起的臉龐微微泛紅,但表情之中沒有不悅,卻流轉著深濃的柔情。「你我已是夫妻,注定是同林而棲的鳥兒,何來貧富貴賤之分?關於昨夜,我沒有生氣,也不可能生氣,我甚至恐怕——我是太喜歡你的逾越了。」話一說完,水翎的頰色由粉紅成了霞紅。

    鴻飛楞了一楞,這才恍然大悟水翎正向他傳達些什麼訊息。果然,水翎對他是有情意的。這一想通,鴻飛又活潑、又肆無忌憚了起來。

    「假如翎兒不嫌棄,甚至很喜歡我昨個夜裡的逾越,那麼敢問翎兒姑娘,今日,我能不能再逾越一次呢?」說著,也不待她反應,便揪過她,在她頰上啄了一下。

    明白他正得寸進尺,水翎嬌瞪他一眼,咕噥著,「你呀——得著風,便扯蓬;難怪有人要說『粉洗烏鴉白不久』。」

    「喝——我又變成粉洗的烏鴉了,不過,我倒寧願自己是只啄木鳥。」

    「幹嘛?」

    「可以一天到晚的在你的嫩頰芳。唇上啄呀啄的。」

    「貧嘴。」水翎赧然的別過頭去,心中卻有幾分的驚奇。沒想到自己競也能如此自然的和一個男子打情罵俏。回想以前,。她並不喜歡耍嘴皮子,偶而耍耍,也僅止於幾個嬸妹之間。而這一刻她無法否認,滿喜歡和鴻飛這樣「類似」情人間的小拌嘴。

    才想著,鴻飛又笑嘻嘻的說道:「我是貧嘴,請翎兒妹妹賞打賞罵!

    「我打你罵你又是幹嘛?」

    「打是情、罵是愛呀!打我罵我,表示你對我有情有愛。」

    「沒個正經,淨會瞎說。」水翎臉紅紅的,艷比桃李。

    「聽水翎提起「正經」兩個字,鴻飛競突然收斂了笑容。「今日倒真有一件正經事和翎兒你商量商量。」

    「什麼事?」水翎好奇的張大杏眼。

    略為沉吟,鴻飛才說:「聽娘提起,你曾帶了為數不少的嫁奩過來,可是為了我的病,卻散去不少,甚至,你還拿了你阿瑪和額娘給你的珠玉寶貝讓霜若拿去典當,買那什麼補血氣的丸劑來給我服用,翎兒,你的真情摯意,鴻飛真是感激不盡,可是,我這病一向是治標難治本,它說犯就犯,醫也醫不好。說實話,對這苟延殘喘的身軀,我早已不抱任何期望,倒是希望你,好好守著你阿瑪和額娘給你的嫁奩,不必再為我多作浪費,畢竟,你還如此年輕,往後的路漫長得很,總得留些東西在身邊。」

    鴻飛的語氣一改方纔的嘲譫,變得很肅穆、很沉抑。水翎不喜歡他這猶如宣讀遺囑的靜寂聲調,於是她便也顧不得矜持的揚聲砥勵道:「鴻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你養好身子,怪病就不會再侵害你,怪病不再侵害你,便等於你是個健康的人,這是一種良性循環啊!至於那些嫁奩,對我而言只是空泛的身外之物,只有你才是我今生的青山,今世的指望啊!」

    鴻飛和水翎都因為彼此的一番話而雙雙紅起了眼眶。

    「可是咱們遲早要坐吃山空的。」鴻飛務實且殘忍的說:「窮苦日子,我自小便過慣了,靠租借典當度日,更是家常便飯。翎兒你自小生長在富貴人家,定難體會那樣的枯搪日子會磨斷多少人的心志。而我染這一身怪病,之前拖累的是娘和霜若.她們算是活該倒楣,和我生成了一家親,但是今日,我又如何能忍下心來拖累你?」

    「說拖累!難道……你不當我是你的親人嗎?如果說你真要這麼妄自菲簿,那麼算來我也是活該倒楣,因為我嫁給了你,我們的命運便因此被牽繫,被糾結。鴻飛,我雖是個文弱女子,可是我一直篤信天天絕人之路,就算咱們米糧用磬、銀兩散盡,我相信只要咱們同心,總可以想出辦法來的。

    「什麼辦法?雖說他喜愛極了水翎的樂觀,可是現實總歸是現實。「難不成要你回靖王府伸手?」

    因這點有失志氣的想法,鴻飛邑郁著一張臉。水翎自然明白鴻飛雖長年為病情及貧苦折磨,卻仍保有著他。

    「竹」般的高傲氣節,因此她根本不敢承認最初她的確有回王府求助的想法。鴻飛的倔氣著實困擾了水翎,她喜他的做,又氣他昀傲。

    不過從小到大水翎就是個資穎心巧的人,雖然不好表現,但她不只腦筋轉得快,而且每次轉出來的點子,都有其務實性與建設性。

    像這一刻,她腦海又飛快竄過一種想法,她慢吞吞的反問他,「你若恐怕我回王府伸手,那咱們只有自食其力了,是不是?」

    「當然是,我也想自食其力,可是我沒學過武功,想和霜若一樣去當個捕役,我恐怕衙門都嫌累贅,平日除了塗塗寫寫,我實在無一擅之長……」

    「正是,塗徐寫寫正是你的一技之長。水翎亮起眼睛,低喊著,也盎然的笑著。「我看,咱們就這麼辦,過幾日我散些銀兩,讓霜若到海寧街坊租個小鋪子,你賣字畫,我賣織繡,咱們夫妻倆同心協力,我就不信老天爺能餓死咱們。」

    水翎的點子聽來好是好,可是鴻飛也難免有顧慮。「我相當懷疑,誰會花錢買我這名不見經傳之人的字畫?再說,你貴為一個格格,讓你在街坊上拋頭露面,對王府,我實在難以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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