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宋思樵
白夢璞瞿然一省,兀自振作地強笑了一下,「老朽失態了,老朽說這些,不過是想安慰你,讓你知道,有時候為了保護自已所愛的人,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溫柔的人也會翻臉成讓你寒心澈骨的冷面人!」他微微一頓,加強了語氣,「那位展公子遲遲未出面與你表白心意,或許,真有其不得已的苦衷,老朽相信,假以時日,待他釐清身邊的一切難題之後,他便會光明正大地向你表露情衷的!」
彭襄妤的臉頰又不爭氣的泛紅了,她不勝羞怯又滿懷感激地低頭望著自己的指尖,聲如蚊吟地說道:
「白老伯用心良苦,襄妤感動莫名,無以回報,這婚姻大事,對青樓女子而言,好比一則登天摘星的神話,襄妤有自知之明,不敢癡心妄想,多做奢求!」
「別淨說這些自貶身價的喪氣話,我老頭兒不愛聽,你別辜負了我的一片苦心,把我的話當做馬耳東風!」白夢璞不以為然地說起教來,那神態彷彿一個父親正在數落不聽話的小女兒似的。
巧兒看了,不禁掩臉偷笑,也跟著裝腔作勢地扯扯彭襄好的衣袖,「人家白老爺子賞臉,說了那麼多苦口婆心的話來安慰你,你好意思繼續拿喬,端著苦命女子自慚形穢的架子,拂逆他的一片苦心?」
彭襄妤啼笑皆非地仰起粉臉兒,乍喜還嗔地瞅了巧兒一眼,「死丫頭,你敢出言不遜地取笑我,不怕我翻臉撕爛了你那張不知分寸的小嘴!」
巧兒難得如此頑皮搗怪,她努努小嘴,一臉慧黠地打趣道:
「小姐,你要撕,可得先撕白老爺子的嘴,是他帶頭起哄的,巧兒不過是跟著唱和而已!」
彭襄妤沒好氣地拍了她的手背一下,「鬼丫頭,愈說愈不像話了!」,偏偏她那佯嗔的杏臉上又藏不住四處飛竄的笑意。
巧兒卻意猶未盡地朝白夢璞會心的眨眨眼,「你瞧,這苦命女子笑了吧!笑得多像一朵盛開的紅玫瑰!」
白夢璞哈哈大笑,一時空氣中充滿了活躍奔騰的氣氛,一掃方纔的沉鬱之氣。
被糗得面紅耳赤的彭襄妤,想板起臉痛斥巧兒的放肆無忌,偏偏,又控制不住泉湧而上的笑意,害她不得不攏袖掩面,笑得偷偷摸摸,心虛不已!
就這在笑意飛揚,不勝愉悅的一刻,胡嬤嬤已步履急切地捲簾而人。「襄妤啊!有個風度翩翩的閻公子指名要見你,他已經通過了詩文的考核,你趕快準備見客吧!」她叨叨絮絮地說了一串,眼睛一定,方才意識到白夢璞的存在。
她微微一愣,隨即輕哼了一聲,臉色已變得不怎麼好看了。
白夢璞立即識相地站起身,「老朽也該走了,不敢耽誤姑娘會客的時間。」
彭襄妤卻自有定見,她轉首對胡嬤嬤輕聲說道:」嬤嬤,這白老爺子是我的貴賓,我今兒個只招待他一人,不想見其他人,麻煩你替我打發那位閻公子,就說我今日沒得空,請他改日再來!」
「什麼?」胡嬤嬤尖聲怪叫,一副不敢置信的嘴臉,「你居然為了這麼一個寒酸老頭兒,拒絕見客?!」她又是搖頭,又是攤手,「襄妤,你是不是昏了頭,放著樓下那個既年輕,又有才學,又有身份的公子哥不見,寧可陪一個糟老頭,你這般任性妄為,你叫我如何去管束其他姑娘?」
彭襄妤噘著小嘴沒說話,臉上的神情卻是堅定而不容轉圜的。
白夢璞卻不願讓自己成為彭襄妤和胡嬤嬤衝突的導火線,他望著彭襄妤,一臉平靜的淡笑道:
「彭姑娘,你不要為了老朽而破壞了會客的原則,咱們要把酒談心,還會有其他機會的。」話猶未了,他已移步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彭襄妤急忙喚道,並追上前去,從懷抽中取出一袋錦囊,「白老伯,這裡有些碎銀子,不成敬意,你拿去買酒喝,算是我孝敬你的。」
「這……」白夢璞卻猶豫了,不敢貿然收下。
胡嬤嬤生怕他們推來推去,耽誤時間,連忙趨前向白夢璞吆喝著,「你這老頭兒識相一點行不行!難得彭姑娘可憐你,肯賞你吃酒錢,你不趕快收下走人,還惺惺作態給誰看哪!」
「嬤嬤……」
彭襄妤有些無奈,又有些不悅地睨了她一眼。
胡嬤嬤卻裝著沒看見,不容異議,趕鴨子上架地,強自將錦囊硬塞進白夢璞的手裡,
「走啦,走啦!拜託你,彭姑娘沒空陪你……」
就這麼又推又趕地,強把白夢璞攆出媚香閣。
跟著,她又急沖沖地下樓,招呼那位儀表堂堂,氣宇軒昂的閻公子上樓和彭襄妤會面。
☆☆☆
一個穿著一襲寶藍色華服的翩翩公子,在胡嬤嬤慇勤的帶領下,步入了媚香閣。
彭襄妤隨意瞄了他一眼,臉色遽然一變,好像挨了一記悶棍似的,跟著,又連連挺直背脊,不苟言笑地對那位斯文儒雅的閻公子下達逐客令:
「出去!這裡不歡迎你!」
胡嬤嬤嚇了一跳,不明所以地望著一臉寒霜的彭襄妤,「襄妤,你是怎麼了?態度這麼壞,這閻公子又沒得罪你,你何故給他難堪?」
「我就是不要見他,你請他滾出去!」彭襄妤仍是一副冷冰冰,沒得商確的態度。
胡嬤嬤的臉縐成一團了,「哎呀!你這是幹嘛?吃了火藥不成?就算你氣我趕走那老頭子,你也犯不著遷怒於閻公子啊!人家……」
「胡嬤嬤,你先下去吧!」閻公子輕搖著折扇,輕輕打斷了她,「我和彭姑娘是同鄉舊識,有點小誤會,你讓我跟她單獨談談,不打緊的!」跟著,他取出一錠銀子交到胡嬤嬤手裡,清奇俊朗的臉上掛著一抹自信的笑容。
胡嬤嬤猶疑了一會,方才搖搖頭,帶著一絲忐忑難安的心情捲簾下樓。
閻公子移眸望向巧兒,不徐不疾地下達了清場的命令:
「我和你們小姐有話要說,請你出去,不要打擾我們!」
彭襄妤聞言,冷笑了一聲,目光凌厲地掃向他,「哼,這裡還輪不到你發號司令,該出去的是你,閻俊青!」
閻俊青訕笑了一下,「襄妤,咱們好歹也做個未婚夫妻,就算有什麼不快,也都過去了,你又何必記恨於心,對我冷眼相看呢?」
「哦,原來你就是那個無情寡義,勢利現實的薄情郎,負心漢?!」巧兒一臉省悟地嚷了出來,「別說我們小姐不想見你,就是我這個無足輕重的丫頭,也懶得理會你這種唯利是圖的小人,免得屋了我的耳目!」
閻俊青愀然作色,「放肆!你是什麼東西,膽敢出言譏刺我,不過是個混身青樓,低三下四的賤丫頭,也配跟我大呼小叫,刁蠻撒撥?!」
彭襄妤目光幽冷的盯著他,「閻俊青,我的丫頭是好是壞,自有我來發落管束,不勞你惡言相向地撈過界!」跟著,她神色一緩,語音溫柔地吩咐巧兒:
「巧兒,你先下去吧!這兒不需要你伺候,我一個人便能應付!」
「小姐!我……」巧兒仍是一臉不太放心的神色。
「你擔心個什麼勁?」閻俊青扭著唇角談刺道:「我又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猛獸,你怕我會吃了你家小姐不成?」
「我不怕猛獸,就怕不識情理道義為何物的無賴纏上我家小姐,害她噁心氣煩,三天三夜吃不下飯!」巧兒不甘示弱地反唇相稽。
別看她平常是個憨厚有禮,溫雅老實的小姑娘,一旦觸痛到了她的臨界點,她可是個一點也不含糊的小雌虎,不僅伶牙俐齒,而且還會修理得對方哭爹叫娘,後悔惹毛了她。
果然,她這一反撲,又把閻俊青氣得咬牙切齒,失去了翩翩公子的風範。「你這個刁鑽冥頑、目中無人的賤丫頭,竟敢一再出言不遜地羞辱我,我不懲治懲治你,你還真當本公子是好欺的軟腳蝦?」話猶未了,他已飛快地揚高了手,狠辣萬分地掃向了巧兒的面頰。
說時遲,那時快,彭襄妤身形一閃,一方面推開了巧兒,一方面又乘勢揮出袍袖,四兩撥千斤的輕輕一彈,倒打在閻俊青身上,害他搖搖晃晃,踉蹌了幾步,方才站穩身形,沒摔個四腳朝天。
巧兒帶著一臉幸災樂禍的冷笑,在彭襄妤的目光示意下,退出了媚香閣。
彭襄妤則輕盈曼妙地坐了下來,輕搖香扇,轉首望著碧紗窗外的天空,神色悠然自得,渾然無視於閻俊青的存在。
閻俊青只好按捺下心中的不悅和尷尬,不自在地挪動身軀,坐在彭襄妤左側的紅木錦椅上,百味雜陳地偷偷打量著她。
從小,她便是個我見猶憐,惹人惻目的漂亮女娃,多年未見,她出落得更美了。美得楚楚動人,如籠煙勺藥,讓人心魂俱醉,情難自己。
這樣一個顛倒眾生,一顧傾城,再顧傾國的美人胚子,若非現實作梗,利益所趨,他和她早就是一對人人艷羨的燕侶鶯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