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莉·麥可
天氣熱得令人連呼吸都有些困難,所幸船行進時帶動了一些風迎面而來,稍稍緩和了逼人的熱氣。裝在船外的馬達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使得兩人無法交談,但凱琳卻兀自慶幸。
覆盆子不僅僅生長在湖岸一帶,也順著一處銜接湖面的山坡往上蔓生。山坡上的林木由濃密逐漸稀疏,終而為一片草地。茂密的覆盆子叢裡垂著無數鮮美多汁的果實,令人垂涎欲滴。凱琳無視於覆盆子的多剌,逕往樹叢繁密處走去。
他們吃進肚子裡的果子比放進籃裡的多得多。飽足之際,便在一片草地上坐下來。凱琳有多年不曾在身心上感到這般的滿足。
「你的臉上沾到覆盆子的果汁了。」凱琳說著,邊以手指撣了撣他的下巴。
「這樣擦不掉的。」
她回以甜甜的一笑。「誰說我要擦掉它?我要把果汁散開,讓你變成大花臉。」
他抓住她的手,她原以為他要把她拉向他,但他卻是輕輕地將她推倒在草地上。他的手肘馬上落在她身旁,一邊一隻將她牢牢地縛住。「要玩我們一起玩!」他說著便以下巴摩擦著她的臉頰、耳際、和頸項。
「停、停、不要這樣!」她尖聲叫著,且因耐不住癢而忍不住發笑。她繼而反射性地擺動身體並喊著:「培恩,拜託……」
他突然停止動作,屏息注視著她。慢慢地,他俯身向她,動作裡不顯一絲強力。然而他的內在卻蘊含某種比任何爆發力都驚人的力量,令凱琳全然無法抗拒。在他的唇即將觸及她時,他眼中絲毫沒有遊戲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貪得無厭的渴求,直直逼進她身體的最深處,使她心裡霎時充滿了對他的愛。她輕輕歎了口氣,知道自己即將要在他懷裡融化,無需在乎——
但他卻突然抽身而起,這使得凱琳幾乎要叫出聲來。為什麼?她想尖叫狂喊,為什麼!
「糟糕!」他低低地說,「那是從哪吹來的?」他背著手抬頭注視天空。
「什麼?」凱琳無力地說。「我不——」她話沒說完,兩滴巨大冰冷的雨點便打在她臉上,接著又是一滴劃過她的薄棉襯衫。雨滴擦過她的皮膚竟如同刀割一般。她驚駭地從草地上翻爬起身,只見太陽隱去,西北天際佈滿滾滾烏雲,暗灰色巨大雲塊正往四面八方擴散,彷彿要吞噬整個天際。午後的天色急遽暗了下來,四周籠罩在一片詭譎的灰暗之中。
培恩抓起籃子大聲說:「走!我們跑步!」說完拉著凱琳跑下山坡。「我們直接到船上!不然船被沖走,我們就只能走回去了!」他大聲喊著。
凱琳意識到一場更狂烈的暴風雨即將來臨,頓時心裡充滿了不安。風不斷地增強,在湖面上掀起洶湧的浪濤,隨著時間的進展,水勢愈發險惡。培恩啟動引擎,讓船幾近全速地在湖上搏浪而行,和暴風雨競速。而在他們抵達對岸甲板之前,凱琳只覺得五臟六腑全都要翻出來了。
培恩不讓她幫助系船及拆卸馬達,她自忖袖手一旁不但無濟於事,也可能使他分心,便留他一個人在甲板,自己則衝向小屋。說時遲那時快,瞬間下起了滂沱大雨,在她抵達屋門前,全身早已被雨打得濕透,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陣陣冷風穿透濕貼在身體上的衣衫,令她無法抑制,強烈地顫抖了起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彷彿此刻正裸身於風雪之中。
她踉蹌進屋後。直衝向浴室,一把抓起毛巾死命往身上擦拭。但她再怎麼使勁也無法驅走剌骨的寒意.全身仍然抖得像是要裂開似的,於是她引燃壁爐裡整齊排放的乾柴。當火苗竄起,溫暖了周圍的空氣,她才舒了口氣,頹然倒靠在爐火旁……
這時一陣敲門聲響起,她的神經又回復到緊繃的狀態。不會是培恩吧?他從來不敲門。但不是他又會是誰?或許他怕猛然闖進來會撞見她正換下濕衣物吧!一陣胡亂猜測後,她一躍而起前去應門——
「邁克,你怎麼會到這裡來?」她驚異不迭地說,「別站在那,快進來!」
他跨進‥,手上握著一把濕淋淋的雨傘,「凱琳,我必須和你談談。」接著他的目光盯住她濕透的衣衫和包在頭髮上的毛巾好一會兒才又說:「你怎麼會濕成這個樣子?」
「這雨來得太突然。」穿門而入的風使她不禁又打起冷顫。「我正在烤火,進來吧!」
「謝謝。今天下午我在打高爾夫,想到一件事,覺得有必要和你談談。」他脫下雨衣將之平整地掛在椅背上。「我認為有必要讓你知道一些傳言。」
「傳言?關於什麼?」
他看來微微有些慍怒。「關於你,凱琳,和那個培恩。全鎮的人都認為你搬過來和他住在一起。」
這倒不令人意外,凱琳想。「全鎮的人?不會吧!大概只有三分之二的人會這麼認為吧!不過還是謝謝你告訴我,邁克。」
「凱琳!」他的聲音變得嚴厲,「你從未告訴我你和他曾經訂過婚!」
「我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沒有!」凱琳鏗鏘地說道,「順便讓你知道.我現在和他之間也沒有任何牽扯,我們只是鄰居,如此而已!」她的良心似乎被什麼刺了一下,但她仍是一副理直氣壯的神態。
「我仍然關心你,凱琳!我不希望看到你這樣子授人口實,讓別人指指點點的!」
前門突然猛地打開,「我不是要說那邊雨下得有多大,不過我看到一隻穿上救生衣的鴨子。丟給我一條毛巾好嗎,小咪?謝謝——噢,你火已經升起來啦!」培恩擦著頭髮,雙腳在門邊墊子上踩了踩便徑向爐邊取暖,一身滴滴答答地穿過室內。「嗨!溫先生!」他伸出一隻大而濕的手,邁克審視他手上明顯的油污和汽油漬印,不情願地伸出自己的手。
培恩接著又挨緊凱琳靠著壁爐磚牆坐下。她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但他不但沒有稍稍收斂,反而以仍濕冷的手托住她的下顎,在她唇上印了一記長而慵懶的吻,「我把果子放在門廊上,都洗過了。」他若無其事地說。
「謝了。」她憤憤的表情。「才怪!」她很快又補上一句,但聲音極低。
邁克陡然站起來,「我看我根本是在浪費時間!」他冷冷地說,邊伸手拿雨衣。
「噢,要走啦?那至少讓我送你出去——不麻煩的,反正我已經濕成這樣了……」培恩很熱情地伸出一隻手搭在邁克肩上,兩人一起往門口走去。他們身後的門即將關上之際,凱琳聽見培恩說著:「……要真結婚了恐怕是生不如死,真該好好恭喜你,總算逃過一劫……」
凱琳霎時氣往上衝,猛踢壁爐旁的煤斗洩憤。半晌,才重重地坐下,咬著唇,雙手抱膝,極力抑制想痛哭一場的衝動。她不願讓培恩回來時看見她正抽抽噎噎的樣子。
生不如死……這幾個字對她猶如當頭一棒,她所有的希望和幻想全都應聲而碎。培恩對她如果有一絲一毫的認真,就不會說出那種話。而且,他顯然早已知道她解除了婚約,然而卻隻字不提。如果他有意和她建立長遠的關係,絕不可能像這樣保持緘默。而他唯一的反應,竟然是向邁克道賀!
「有他受的!」培恩愉快的聲音傳來。「這堆火真是太美妙了,小咪,我們——」
凱琳車專.向他,「你非要這麼做不可嗎?你怎麼知道我不想留他晚餐?」
「是嗎?」他的雙眉微微上揚,聲音仍保持一貫的輕快,「我還以為一個女人會把訂婚戒指丟到煙灰缸裡,就該肯定她是不會再要那個男人了。」他說著撿起原來的毛巾擦拭著。
她重重地咬住下唇。看來他不只曉得她已解除婚約,還知道細節!「你倒是萬事通!」她冷冷地說,「連訂婚戒指也說得出一大堆道理。」
他眼眸深處有什麼一閃而過,「別生氣,我只是不希望他留在這兒。」
「哦?」凱琳的聲音裡有著可怕的平靜,「你還是本性不改,培恩。十年前你不想要我,現在還是一樣,你只想攪局惹麻煩!』,
他停止擦拭的動作,「我沒有說過我不想要你吧?」他丟開手上的毛巾,朝她跨近一步,似乎是擋住她的去路,讓她無處可逃。「我很傻,你也很傻!」他繼續說,聲調變得溫柔,「今天下午我們在覆盆子樹叢旁邊翻滾擁抱,你以為那是什麼?你為什麼還懷疑呢?如果你沒有忘記,那是你開始的——」
「我對你一無所求!」她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你走,培恩!不要再來打擾我。」
「凱琳……」他定定地站著,離她不過咫尺。
她轉身背對著他,雙臂緊緊合抱在胸前,極力想壓抑住週身的顫抖。他們就這樣沉默地站著,彷彿經過了幾世幾劫。屋外,暴風雨恣意撕扯著大地,但在這小木屋裡,只有爐火燃燒時細微的聲響偶爾劃開這深邃的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