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阿玲·詹姆斯
蕾馨哭泣著,直到她的淚水流盡,直到托比變得不耐煩,並強迫她坐到床邊的椅子上。她為什麼沒有察覺呢?她問自己,即使是最笨的人,也能看出他的意圖。從一開始,一切似乎就顯得太過美好,不像是真的。一個像他那樣的男人,有那樣的長相、才智和能力,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根本不可能天天在街上遊蕩。哪有流浪漢會戴金邊眼鏡呢?傻瓜才會接受他那些不合理的解釋。更糟的是,只有傻瓜才會那樣投懷送抱,幾乎是乞求他跟她做愛?這些念頭帶來更多的淚水和啜泣。
托比皺起眉頭,等待她停止。「我從沒看過你哭得這麼厲害,」他在她終於停止哭泣後,說道。「你一定非常愛那個男孩兒。」
她搖搖頭。「不,我不愛他。」
「真的嗎?」
「不再愛了。」
「那為什麼?」
為什麼?「我氣瘋了。這就是為什麼。我氣瘋了,而且我好難為情。」
托比輕搔他的下巴。「你當初不可能知道他的意圖,所以,有什麼好難為情的?」
她真的說過那句話嗎?她真應該咬住自己的舌頭。現在,她必須如何解釋呢?「因……因為他佔……佔我的便宜。」她解釋,但很快心虛地臉紅,迪克並沒有真的佔過她的便宜。」「他為了救傑克而來,一定以為他能夠改變我的證詞,並洗清他弟弟的罪名。」
「你的證詞?」托比嗤之以鼻。「你根本不在場。」
蕾馨咬住下唇。「可是我在,爸,我就在鐵門後面的儲藏室裡,我聽到一句話,在傑克開槍打你的時候,我根本沒有想到,我以為……」
「傑克?」托比朝她眨眨眼睛。「可是,傑克沒有開槍打我啊,女兒。」
「你說什麼?」她無法相信他在說什麼。「我聽到了,爸,我聽到你罵他,然後隆尼……我確定那是隆尼的聲音—說道:『傑克,不要!』然後槍聲響起。」
托比聳聳肩。「對,差不多是這麼一回事,可是,開槍的人並不是傑克。」
「見鬼了,那個傑克跳到我們倆之間!好像想替我擋槍子兒,我一直在猜測是他救了我一命。」
她的下顎緩緩鬆開……原來,隆尼扣板機時,是傑克推開托比,才使子彈打偏了,然後她才衝進去。「噢,上帝。噢,上帝,我做了什麼?」
第十章
她真的不知道接下去發生了什麼。她的腦子裡塞得滿滿的,傑克、托比、隆尼、潘家夫婦、提姆,還有迪克。噢,迪克。他弟弟沒有開槍射擊她父親,反而想救他一命。
「蕾馨,孩子,你沒事吧,乖乖。」
她父親已經下床,正俯向她的椅子,將手放在她的臉上,她的視線牢牢盯著他焦慮的臉孔。「噢,老爸,」她說道,「我告訴提姆是傑克開的槍。」
托比站直身子,憤怒地皺起眉頭。「這個提姆又是何方神聖呢?」
「他叫郝提姆,是為檢察官負責調查此案的警官。」
「檢察官!」托比叫道,顯然認為她發瘋了。「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他沒有相信你吧?你根本不在現場!」
「可是我在那裡!我聽到……」
「你聽到?可是你沒有看到!」托比猛地跳起來咆哮。「老天爺,你對那個男人說謊!你對那個男人說謊,這是違法的!」
而且史迪克的弟弟根本不是開槍打她父親的人。她伸手掩住嘴。迪克為了拯救他弟弟而說謊,她卻是為了懲罰他而說謊。哪一個才應該被逐走呢?她感覺淚水再次湧出,是羞愧的淚水、悔恨的淚水和痛失一切的淚水。
「噢——噢——噢,又開始了!」托比抱怨地退回病床上。
她設法控制住自己,並挺直背脊。「我是個大傻瓜!」
「對,」他同意。「不過,我認為不會是永久性的,只是暫時性的愚蠢。」
「我……我會告訴提姆。他應該隨時會到。」
「你確實應該告訴他。」他邊說邊輕拍她的手。
「可是,迪克怎麼辦呢?」她像小女孩般不知所措地問。
「我們必須一樣一樣來,對不對?」托比說道。
我們。感謝他,感謝他支持她。「我已經學到教訓了,老爸,」她柔聲說,「我絕對不會再鹵莽行事了。」
他朝她綻開笑容。「我知道,我對自己的女兒一向有信心。」
她設法展露笑容,但淚水仍然掛在臉上。她必須開始糾正她所犯下的錯誤,但是,迪克怎麼辦呢?她能彌補這個錯誤嗎?她應該嘗試彌補嗎?她父親不可能幫得上忙,沒有人能夠,或許連她自己都沒辦法,而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的謊言已經傷害了一個無辜的男人—還有他的哥哥。
「醫生?」蕾馨輕聲問道。「我不相信,可是……」她歎口氣,種種跡象都擺在她眼前,她就是沒有把它們看個清楚。
郝提姆發出愉快的歎息。「是啊,如果你不介意我這麼說的話,他根本不像是在超級市場打工謀生的男人,蕾馨小姐。」
「韓戈弟的事情發生時,我就該知道了,」她繼續說道,好像提姆沒開過口。「他說那是他在部隊中所受到的部分訓練。」
「是阿,可以這麼說,」提姆說道。「他們付錢讓他上大學,讓他拿到學位。」
史迪克醫生,住在那個破爛的小房間裡,每天掃地、補貨、搬東西—二個像那樣的男人願意為他弟弟付出多少呢?他甚至願意假裝愛上她這樣的女孩嗎?或許吧。可是,他並沒有勾引她,她提醒她自己,那是她自己的主意,許多男人都會趁機占女人便宜,可是,他並沒有。他是一位醫生。他有可能真的是要她嗎?她害怕她已經知道答案。
「我認為你已經告訴我需要知道的一切,」她鬱鬱地歎道。「謝謝你,提姆,我做過這一切之後,感謝你還對我這麼好。」
「你沒有做過什麼,親愛的,我從來不相信你會出庭作證,並站在那裡說謊。」
「真的嗎?」她苦笑。「我真希望我也能這麼說。」
「不要太譴責你自己,我們都不是十全十美的人,我不是,你不是,連史迪克都不是。不過,你必須承認,他真的好像是凡人之中的王子。」他旋轉手中的草帽,凝視著大廳。「不知道他現在人在哪裡?看不出他會半途而廢。」
蕾馨聳聳肩。「這大概也是我的錯。知道他是傑克的哥哥時,我覺得他好像背叛了我似的……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隆尼才是開槍的人,而我根本沒有加以思考。我完全呆住了,非常傷心,所以我要他離開。」
提姆把厚重的手放在她肩上。「我並不驚訝。你知道,就在今天,在他去監獄設法說服傑克認罪的時候,我警告過他。」
「你說什麼?」
「噢,他沒有那樣告訴我。可是,在跟他談過之後,我決定應該找傑克談談,一下子就瞭解原本是這麼一回事。」
「他為什麼那麼做?」蕾馨問道,她的心中一片紊亂。「他為什麼要傑克承認他並沒有犯下的罪行?在他竭盡全力想解救傑克時,這根本沒有道理嘛。」
「是嗎?」提姆間道。「我倒是覺得是個很妥善的處理。他打算阻止你傷害自己——不惜任何代價。」
「可是犧牲傑克,為了我?」她心中再次燃起希望之火。
提姆脫下警帽,把弄帽緣:「他大概認為傑克有罪,而且他對你的感情那麼……」
蕾馨的心狂跳。「他對你說過什麼,對不對?」
提姆揚起眉毛。「他確實說過,但是,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迪克顯然迷上你了。」蕾馨纏絞著雙手,非常渴望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她還能不相信嗎?「我真希望我沒有說過那些話,」她低語。「我希望我沒有說過那些謊言,也希望我不曾錯怪傑克。現在我該怎麼辦呢?」
提姆戴上帽子。「我個人的看法是,」他說道,「應該有個人去告訴迪克有關他弟弟的事,而我認為那個人應該是你。」
是啊。是應該有人告訴他。她至少虧欠他這份情,不是嗎?她站起身子。「謝謝你,提姆。」她朝他伸出手。他愉快地和她握了個手,然後目送她離開。
她想過迪克有可能開她的卡車走了,但是,在她走出療養院並看到那部卡車時,她驚住了,她知道他明明可以開走它,但是他卻沒有那麼做。凝視著街道,她真的不知道該從何找起,土沙市在北方,可是迪克的東西還在店裡,皇宮市則在南方。她想著那副昂貴的眼鏡,決定先回店裡瞧瞧,他或許還在那上面的房間裡。
前往皇宮市的途中,她一路掃視路邊,尋找著那頭熟悉的金髮,但始終沒有找到。抵達商店時,天已經全黑了。她在黑暗中摸索,匆匆爬上樓梯,裡面沒有燈光透出,他也沒有回答她的叫喚和敲門聲,她用顫抖的手打開房門,自己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