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葉昭潔
聽文明中談李盈月的語氣,丁秀巖對她也有了興趣,他想,她一定有某種誘人的氣質,像他母親季知顏一樣。
「你可能愛上盈月嗎?」
「什麼?」丁秀巖不是沒聽清楚,只是訝異。他思索著文明中期望的回答,但始終無法確定,只好含糊地說些無關緊要的。
「我始終對愛情沒什麼好感,愛情總是傷人,不傷別人就要傷自己,不傷自己就一定要打擊別人,都沒好處。」
文明中聽了神色黯然,他覺得他和李盈月的愛情,幾乎可以用「兩敗俱傷」來形容了;但,他怎麼樣都無所謂,倒是李盈月,他不能不替她作個安排。
「我要活下去,為了盈月,我必須有個健康的軀體,讓我繼續活下去!」
丁秀巖先是一怔,隨即暴躁地吼起來:「不!不——你這卑鄙的傢伙,你騙我說可以讓我活回去,結果你是打我軀體的主意,想藉它還魂魄?你休想!你忘恩負義!你……」丁秀巖著急又氣忿地往上衝,但由於不適應沒有重量的自己,一時失衡地跌在地上,又羽毛似的飄浮上來,跌跌撞撞,無法控制。
「你急什麼?我死了半年,就算有軀體也沒用了。」
丁秀巖好不容易掙扎起來,半信半疑地問:「那你說要活……」
「我要活,只為盈月一個人活。我幫你回去,你幫我……」文明中回首,溫柔地看著妻子:「幫我活著,幫我照顧盈月。」
「這是交易?」
「是交易!」
「我必須娶她嗎?」
「沒錯!替我做我所該做的一切!」
丁秀巖猶豫了;這是他活回去唯一的機會。但,若這李盈月和姊夫的外遇對象是同一個,那……那他該如何自處?何況,他壓根兒不愛她,他怎能去娶一個他不愛的女人?
「你沒有別的路了!」
「……」丁秀巖來回地踱著步子:「為什麼?為什麼找上我?我又不愛她!」
「你會愛她的。」
「我畢竟不是你啊!」
「我有辦法!」
丁秀巖沒得選擇,只得點頭。
「秀巖!秀巖……」季知顏受醫生叮嚀,不得驚擾病人,只能低泣,虛弱地靠在丁亦虹身上。
丁亦虹何嘗不悲傷呢?丁秀巖是他的獨子啊!但他是男人,他是支柱,他必須矗立著護衛他的家、他的女人。
他們退出病房,有兩位警察在外頭候著。
「丁先生,肇事車輛右車燈撞毀,我們已到各大修車廠去部署了,有可疑車輛馬上就可以知道,你不必擔心。」
「謝謝,辛苦了。」
「公子是為了救一位孕婦才受傷的,他的見義勇為,很令人敬佩;那位孕婦已經順利生產,但是人還沒醒過來。據目擊者說,那輛車原停在路旁,是突然開出來的,我們不排除是尋仇;但據她家人所說,似乎沒什麼仇家尋仇的可能,所以,只有等當事人醒了再說。」
「那位孕婦叫什麼?」
「李盈月!」
丁亦虹腦中「轟隆」一聲,一股不祥的預兆油然而生。
「李盈月?亦虹,這不是柏翠……」
「我知道!我知道!」丁亦虹阻止季知顏說下去。
「丁先生認識她?」
「不……不認識。一切麻煩你們,內人累了,我們先走一步。」
「是,請。我們會盡力!」
丁亦虹回到家立刻打電話給老劉,讓他開余孟芳的車子過來,老劉說車子自余孟芳開出去後一直沒再回來,這使得丁亦虹更加憂心了。
「亦虹,你是懷疑芳姊?」
丁亦虹先是沉默,然後深歎口氣說:「但願不是!」
「不,不會的。秀巖……秀巖沒有錯,如果真要報應,該報應在我身上才是啊!不……」
「撞上秀巖只是巧合,她要撞的是那位李小姐,就像當初,她不肯放過你一樣。」
「亦虹,我們該怎麼辦?是不是該和柏翠談一談?」
「我先去孟芳那裡,小築發生這種事,我不能……」
「我知道!你去吧!我……我還想去醫院。」
「醫院有護士。」
「護士哪比得上自己的母親?何況,離他近些,心裡踏實點。」
丁亦虹點頭表示理解,把司機留給季知顏,自己叫車出門。
到了余孟芳的住處,丁亦虹特地留意她的車子,並不在停車場,原以為她不在,兀自開門進去,才看見她喝了酒,橫在沙發上。
見丁亦虹推門進來,余孟芳很是驚訝,更為自己花容凌亂而感到不安,忙坐起身,理平衣衫。
「亦虹?」
丁亦虹溫和地笑著說:「慌什麼?難道還怕我看嗎?沒看到你的車,以為你還沒回來。」
丁亦虹刻意不著痕跡地把話題引到車子上。「那輛車用得慣嗎?」
「嗯。」余孟芳虛應著,起身去換裝。「我去換件衣服。」
「換件輕鬆點的,米白色那套休閒褲裝不錯。那年和小蘭、小築上陽明山穿的那套,菱形的扣子,有著白色石紋,很雅致。」
余孟芳背對著丁亦虹更衣,她知道他隔著半片雕刻玻璃在看她,她喜歡他看,看得她全身微血管幾近爆破似的激情;她更愛他的細心,那樣無微不至的細心,常使她願意相信,丁亦虹最愛的——仍是她。
她聽話地穿著那套米白色褲裝走出來。
「你穿什麼都端莊大方!」
哪比得上季知顏呢?余孟芳的嫉妒無一刻能停止,但,她不想當個教他討厭的女人!
「是不是為了小築的事?你知道了?」
「我知道了。你的看法怎麼樣?」
「小築有孕了,不能教她受委屈。不論付出什麼代價,都不能讓她受委屈。」
「那當然!」他握住余孟芳的手:「那個姓李的小姐,出了車禍!」
余孟芳一驚,立刻轉而為喜。「嚴重嗎?孩子呢?孩子是不是沒了?」
「孟芳?」
「我……」余孟芳心虛而慌張。「我是小築的母親,我當然要保護自己的孩子!」
「你沒做傻事吧?」
「傻事?我怎麼沒做傻事?嫁了你不就傻了嗎?我任憑嫁給哪個人也強過嫁你,想守個人都守不住,只能守住這屋子、守住寂寞、守住空虛。」
「你後悔了?」
「我……我,我就恨自己死不悔改,情願傻,情願在這兒守著過去的點點滴滴!」她緊緊抱住丁亦虹:「亦虹,我真恨,真恨自己不能恨你,我真恨哪!」
「孟芳——」他擁住她。「孟芳,你也曾是個第三者,想想,如果真是愛上了有婦之夫,如果真是無法自拔,愛有何罪?不要去傷害任何人,答應我,不要傷害任何人,好嗎?」
文明中帶丁秀巖到他和李盈月首次相見的教室。
「你們在這裡認識的?」
「對!我是轉學生,又少了胳臂,同學們都離得遠遠的,只有她,只有她不同。」
文明中在課桌上盤腿而坐,囑咐丁秀巖:「看我集中精神之後,快速往我身上穿過去!」
丁秀巖點頭,退到牆邊,擺出一副短跑衝刺的姿勢,見文明中閉目凝神,渾身泛光,便往他身上衝去,直接穿過文明中。在兩人靈魂交疊之時,文明中腦中所想的一幕幕,都映進了丁秀巖腦海裡,他感到無限的希望和喜悅。
「感覺到了嗎?」
「嗯,我完全接受了你的感覺。」
「好,我們再來一次。」
第八章
文家兩老聞悉李盈月大難不死,如願地產下麟兒,皆喜不自勝,紛紛在嬰兒房外指指點點,笑談孩子多像文明中云云。李母看在眼裡很不以為然,覺得那孩子皺眉努嘴的模樣,才是李盈月幼時的翻版。
再者,她實在替李盈月不值,嫁給文明中快樂的日子過沒幾天,緊接著就是生離死別,這會兒孩子是生下了,人卻還躺在病床上昏睡不醒,文家的人卻全然沒個關心,只環著那尚不解人間疾苦的嬰兒,左一句文家有後、左句光耀文家門楣的,彷彿孩子產下,一切就都與李盈月沒了關係。
沒想到,李母嘴上嘟嚷聲尚未停下,文家兩老就找她談上了。
「我們也不知怎樣說才好,盈月這孩子我們由衷地喜歡,所以,也不得不替她盤算。」
李母一聽這般開場,心裡有數,後頭定是個反話,擺明的先禮後兵,但女兒這虧是吃定了,過去的沒法回頭,凡事也只能往後看,便問道:「不知親家母怎麼個盤算法?」
「盈月才二十歲,人生才剛開始,這會兒就教她拖個孩子,不嫁一個人承擔不起,嫁了人又帶個拖油瓶,不容易被接受,也不好找到理想的對象!」
李母歎了口氣,不管文家怎麼盤算,話倒是實話。
「何況,前夫的孩子,人家也不一定疼得入心,我們這做阿公做阿媽的,想孫子也不好常去打擾,對孩子的心理,總是不太好。」
話說至此,李母算是明白了,不覺心中有氣:「難道教孩子離開親生母親,就對孩子好了嗎?盈月嫁到你們文家,如今丈夫死了,唯一的安慰就是那孩子,教她污了清白,到頭一場空嗎?你們難道沒一點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