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白玉虹
「嗯,大姑娘分析得沒錯。」鄢閭深表贊同。「如果能以最簡單的方法取得咒訣,我們犯不著硬拚。」
「嗯……」管崇淵抬眼望向自己的大女兒,下了最後的定論:「那這件事就交由晴歡處理了。」
得到父親的指令,管晴歡微笑地輕點著頭,低垂的眼睫下,卻隱隱閃露出絲絲冷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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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洞裡過了十來日,蒼衣因箭傷而耗損的靈力總算完全恢復,外傷也已痊癒。
這晚,他調息完畢,方睜開眼,便聽到睡在石床上的管玄歌突然驚喊了聲。
他立即起身來到床邊,但見她雖仍閉著雙眼,可一對秀眉卻緊緊攏蹙著,微啟的粉唇囈語不斷,額上還冒著點點汗珠……見狀,他立即明白,她肯定是作了惡夢了。
「玄歌,妳醒醒。」充滿憐惜地,他輕輕搖晃著她,試著將她從噩夢中喚醒。
一感覺到他的接近與身上傳來的氣息,管玄歌不自覺地伸出雙臂圈住他,整個人向他偎靠過去,彷彿尋求保護似地緊纏不放。
「別……別傷害牠……姊夫……你要去哪裡?」隨著身體的靠近,她的唇同時喃喃吐出紛亂的字句,一邊還不斷地在睡夢中猛搖著頭。
蒼衣眉一皺,隨即伸出兩指,捏成法印抵住她的眉心,跟著啟唇唸咒。半晌,掙動不安的人兒逐漸平靜下來,而後緩緩地睜開眼。
蒼衣收回指印,柔聲道:「妳總算醒過來了。」
「我……我怎麼了?」管玄歌看著他,神情仍有些迷茫,似是猶未完全自夢中醒覺過來。
「沒事,妳剛才作了惡夢,現在已經沒事了。」他貼著她的臉安撫道,一邊為她擦拭額上的細汗。
「嚇!」經他這麼一說,她想起來了,水眸登時圓瞠地瞅著他,充滿又驚又懼的神情。
「怎麼了?」他將她擁得更緊。
「我、我作了一個惡夢……」她心有餘悸地低喃。「夢見阿爹和大哥他們……他們要殺你……還有、還有姊夫他……他在夢中跟我道別,說他以後沒辦法再照顧我了……」
「噓……別怕、別怕,不過是夢而已,沒事的……」蒼衣輕撫著她纖細的背脊,溫熱的唇鼻抵著她微微汗濕的髮鬢,以獸類慣常廝磨纏綿的方式輕柔地磨蹭著她,跟著在她額上灑下細細的親吻。
管玄歌垂下眼伏在他胸膛上,感覺到屬於他強而有力又穩健的心跳聲,一顆怔忡不安的心這才真正平穩了下來。
「蒼衣……」片刻後,她的聲音自他胸前幽幽傳來。「你的同伴們已經離開這裡了,你呢?你有什麼打算?」她還是擔心他的安危。
「妳叫我什麼?」他稍稍推離她,神情充滿驚喜。
她微微臉紅,低低地又叫了次他的名字。
蒼衣胸腔鼓動,溫柔地笑看著她,道:「妳喊我的名字,是不是表示妳願意隨我而去?」
「我……」她愣望著他。「我們……要去哪裡?」思緒似迷茫似清明,感覺矛盾不已。
「想去哪裡便去哪裡。」他笑道,粗獷豪氣的神情中蘊含著款款深情。「妳想不想看看大漠荒原是什麼樣子?還有滔滔的江流大海、日昇月落,我們一起遨遊於天地之間,千山萬水,任意行去。」
她聽了,不由得心生嚮往。「我……可以嗎?」自她懂事以來,眼裡的世界就只有這座山谷,也曾幻想外面遼闊的天地是怎樣的一番景致,但親身歷游呵,感覺很不可思議。
「有我陪著妳,妳的身體不會有事的。」以為她是擔心這個,他又摟緊她道。
「可是我……」她欲言又止地,雖已明白自己對他的情意,但一顆心仍有幾分為親情所絆;要她真舍下阿爹、大哥、姊姊和姊夫……她實在狠不下心來。
似是明白她內心掙扎,蒼衣眼色一黯,帶著一抹苦笑道:「終究妳還是捨不下妳的親人……」他可以強行帶走她的,但他不願這麼做,他要的是她心甘情願地跟他走。
他失望的語氣令她的心一陣慌,雙臂不覺緊圈住他的腰。
「我願意跟你走,只是……只是……」她真的願意跟他走,與他相伴,天涯共行。只是一想到要捨棄的親情,心裡不免又充滿了矛盾。
「玄歌,妳該知道,我和你的親人無法共存。」雖明白她心中紛亂難過,他還是選擇殘酷地讓她認清事實。「他們不會答應讓妳和我在一起,甚至會百般設法除掉我,將我們倆永遠分開。這樣的結果是妳要的嗎?」
聞言,管玄歌臉色一白。他說的都是事實,她心裡也很明白;終究,她還是得割捨一方……
幽幽抬眸,她定定地凝視著他。她捨得下他嗎?不,她捨不下!不管他是人是妖,她的一顆心已然繫在他身上,他是這世上唯一懂她的人呵。
緩緩地將自己偎入他懷裡,她輕輕歎息了聲,說出唯一的願望:「在我們離開這裡之前,我……我想回村子裡一趟,回去看最後一眼,好嗎?」
一句話,已清楚表達了她最後的選擇。蒼衣暗暗揪緊的一顆心這才放鬆下來。「好,我陪妳一同回去。」
「不……」她隨即驚惶地抬眼,對著他猛搖頭。「你跟我回去太危險了,我怕--」
未竟的話語消失在他輕抵的指腹間。「讓妳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他柔聲說著,心裡害怕的是,她這一去,就再也無法回到他身邊。
「可是……」
「別擔心,我不會讓人發現我的存在;只有跟在妳身邊,我才能放心。」
管玄歌凝視著他,終於,在他神情堅定且帶著微笑的注視下,溫柔地點頭。
她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他的眼神已透露了一切。突然間,她覺得好心疼,為他。原來……愛一個人會讓人感覺又甜、又酸、又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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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時分,一頭黑色大狼馱載著一抹纖細的身影在月光下奔馳,沒多久便已進了村子,來到管宅屋前。
萬籟俱寂,村裡一片漆黑靜謐,想必族人們都已睡下了。
管玄歌緊緊伏在蒼衣身上,感覺身下的他倏然騰身飛縱而起,轉瞬間已躍過牆籬,重新落回地面上。
蒼衣緩緩伏下身子,讓她下來,旋即幻化成人身。
「去吧,我就在這附近。需要我的時候,只要在心裡默念我的名字,我便會出現。」
管玄歌仰頭看著他,輕點了下頭,轉身離去前,仍不放心地叮嚀道:「你千萬要小心,別讓人發現了。」
為了讓她安心,他隨即又化身成狼,自她眼前撒蹄而去,消失了蹤影。
他離開後,她這才放下心來,轉身走進屋裡。
視線所及,一片昏暗,只瞧見一小盞油燈微弱地燃燒著。然儘管如此,她仍清楚記得屋內的一切擺設。其實,之所以選在夜裡回來,除了考量蒼衣的安危外,另一個原因便是她無法當面向阿爹他們告別。
取出預先準備好的道別信函,連同她發上的玉梳,放在油燈旁,又依依不捨地顧盼了一會,她微微抿唇,便要轉身離去。
突然,一陣細微的聲響自她身後傳來,令她腳步微頓了下;跟著,一個她再熟悉不過的女子聲音冷冷響起--
「這樣就要走了嗎?沒想到妳真對那隻狼妖產生了感情。」
聞聲,管玄歌立即轉頭,同時,原本昏暗的前廳倏然明亮了許多,再無遮蔽的視線裡,身懷六甲的管晴歡立在她眼前。
「姊姊--」才剛啟口低喚,便被隨後出現的管崇淵、管祁修及大鄢國太子等人驚愣住。
「阿爹、大哥,你們……」原來……他們已料到她會回來。
「玄歌,阿爹等了妳三天,終於等到妳回來了。」管崇淵溫聲道,臉上掛著慈藹的笑容。
管晴歡立即皺眉。「阿爹,不是說好了這件事讓我來處理嗎?」
「晴歡,不是阿爹信不過妳,只是妳大著肚子,我怕妳出了事就不好了。」
聞言,管晴歡暗暗咬牙,唇角勉強扯開一抹笑。
「玄歌,狼王呢?」管祁修一心只想著寶藏的事,開口便問。「一定是他帶妳回來的,妳快告訴我們他在哪裡。」
管玄歌臉色微微發白,垂下眼睫回道:「我不知道……他不在這兒。」
「妳會不知道?!」管祁修一點也不相信她說的話,不滿地嗤哼道:「玄歌,枉阿爹一向最疼妳,妳竟然胳臂往外彎,幫著一頭狼妖跟我們作對!」
嚴厲的指控令她臉色又是一白,但她只是緩緩抬起眼,看著自己的父親,半晌,才開口道:「阿爹,玄歌沒有忤逆你的意思。蒼衣雖是狼妖,但他不曾傷害過族人,還為我治病,救了我的命,我不懂為什麼你們要傷害他?」
「玄歌,妳這麼說就不對了。」管崇淵耐著性子說道。「妖畢竟是妖,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妳千萬別被狼王迷了心竅,快告訴爹,他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