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月下香
一口氣歎盡,她再度緩緩開口,「實不相瞞,杜施主現在命在旦夕,你們何不就此了結一場恩怨,彼此也都能心安些呢?」
聞言,緘默不言的易問驀地撐起上半身,「命在旦夕?什麼意思?」話一脫口,他急喘了下,眼睛閉上好一會兒,才再度緩緩張開,俊臉卻失了血色。
「當初貧尼遇著杜施主時,她身上已因患病而虛弱至極,送回天威山莊後已奄奄一息了,所有大夫皆束手無策。」她故意略過杜笑影小產的那一段。
「那群庸醫!」易問怒不可遏地咬牙低吼,「影兒身子本來就虛弱,再加上懷有身孕,她根本承受不了一點兒波折——」
說到這裡,他驀地轉頭,「祈福,幫我備馬,立即前往天威山莊一趟。」
「爺,您身子抱恙,恕屬下難以從命。」
「你——」易問臉色鐵青,氣一攻心令他昏眩了下,但閉眼定氣強撐住後,他立即張開眼,「別違抗我的命令,祈福——」陰沉的語氣帶著強勢的威嚴。
「易施主莫急,你本身傷口未癒,待一段時間傷好後再趕去也不急。天威山莊不乏靈藥,杜施主應該已受到妥善療養,不會有什麼問題的。」慧淨立即上前阻止他的行動。
易問瞪著她,「這是你的保證?你知道欺騙我的下場是什麼嗎?」
他恨這種力不從心的感覺,而肺腑之內的劇痛猶在,如果此時動身縱馬前往,會讓他的傷處加重,到時可能連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但心中又極度放不下笑影的病情,他迫切需要一個讓自己放心的保證。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易施主就聽了貧尼這一句勸吧。」
「好,我聽你的——」他的身子快有些撐不住了,咬牙壓抑住那份暈眩,易問再度開口,「易某心中疑惑,師太真只是為了我和影兒之間的這一份恩怨才來嗎?」
「易施主不必懷疑貧尼的用心。」慧淨慢道,祥和的臉上一片平靜,「方纔聽聞杜施主身子抱恙的消息,你萬分火急的模樣,想必是心裡早消了對杜施主的怨尤了吧。」
易問摀住心口處,神智開始有些渙散,他大口大口地吸著空氣才緩了那劇烈的痛楚。聽到她的話,他沉默了良久,「我從來就恨不了她……」
他聲音低緩,話一出口,原本那陰鷙著氣息、臉色冷厲的男人就褪去了一身的暴戾,霎時變得悲沉。
他的心口在痛、傷處在痛,全身上都難過不已,但……是的,他沒恨過笑影——那個欺了他而又獻身給他,最後還口口聲聲說不要他的孩子、怕自己被玷污了的女人。
她是唯一一個將陽光帶進他的生命,照亮了他人生的女子。
燦爛、艷如春花般的笑顏,悅耳清脆的笑聲,都是他極度著迷之處。
是她先惹上他的,她逃離不了,而他也真的再也放不開她了
這真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不是嗎?心結終於打開了,也釋懷了,這個所謂的恩怨也由此不再存在。
慧淨看著易問昏迷過去,她轉過身望向祈福,伸手自袖裡拿出一個小瓷瓶,「小施主,易施主心肺內郁氣已清,這瓶清心散你每口讓他服下,可保心內清淨。」
「謝師太。」祈福接過,淡道。
「杜施主身子已拖不得,方纔我讓易施主吞下的保心丹是佛家聖物,可以助他盡快康復起來。小施主,記得要在半個月後讓他盡快動身前往天威山莊,免得杜施主會有不測。」慧淨的聲音忽然變得沉重。
祈福一怔,面無表情地望她許久,而後才緩緩地點了頭。
第十章
一個月後
「小姐還是每天晚上都作惡夢嗎?」杜天威緊鎖眉頭問道。
「是的,莊主。」無垠的表情凝重。「奴婢每天晚上守在房裡,夜夜都聽見小姐的哭喊,就連上次陳大夫開的寧神丹都不能讓她安睡。」
再這樣下去,小姐的身子一定會越來越衰弱,每晚作惡夢是極傷人身心的。這樣一想,她忍不住心急了起來。
杜天威沉下了臉,「那麼多個大夫都來看影兒的病,開的藥卻是半點也沒用的,這到底是怎麼舊事?」
「莊主,小姐的病是心病,日思夜想早已積累了大半,每晚作惡夢不過是心思映射出來的一種現象而已,依奴婢想,心病該找心藥醫,您看……」
眉頭一皺,杜天威望向她,「無垠,你的意思是……易問?」他猜測道。
「對,小姐以為自己將易公子殺死了,所以心痛難除,每晚都會夢到這些,還有小產流掉的胎兒,令她一直不停地責怪自己。」
無垠語氣嚴肅,「莊主,如果您想讓小姐真正康復起來,就再次把小姐送回易公子那裡吧,我們應該相信他的能力。」莊主沒讓他們告知小姐易問並沒有死,說是有他的考量。
聞言,他微瞇起雙眸,「你沒見影兒去了那裡一趟,回來就成了什麼情況,我豈能再把她送人虎口!」
「但是莊主也應該知道,小姐心裡在意的人是誰,她每晚夢裡的人又是誰,小姐的心不安,她的哭泣、她的恐懼及她的自責,一直都是為了易公子。」
無垠一鼓作氣地把心裡想說的話全說了出來,心裡沒有害怕,她只是擔心頑固的主子會聽不進去。
杜天威臉色黯沉,垂在身側的拳頭倏地一把握起,他忽然猛捶了下梨木雕成的茶几,發出「砰」的巨大聲響。
「莊主,請息怒……」無垠立即跪了下來。
「你起來吧,這無關於你。」他淡淡地睨向她道,並不遷怒。
「是,莊主。」她立即站了起來。
「無垠,你一向冷靜,如果你提議讓影兒和易問重新在一起,那下一步到底要怎麼做?」
「回莊主,我們先等。」無垠說道,語氣沉穩篤定。
「等?」杜天威蹙起了剛毅的眉,不解地望向她。
她點點頭,「對,半個月之前,我就已得知他傷口痊癒,現在應該是一直在休養調息。莊主,我們以一個月為期限,就算是給小姐和易公子一次機會,一個月內,他若趕來山莊,這便顯示出他的誠心,如果沒有,那從今以後小姐就留在莊裡,與易公子就此恩斷義絕,兩不相欠,莊主你也大可放心,這樣可好?」
杜天威聽了她的話,不禁沉吟起來,過了許久,他才抬頭望向她,「無垠,就依你的意思去辦吧!如果姓易的小子真對影兒有心,我也就不再堅持反對了。」
想到唯一的女兒現在的處境及情形,他不禁在心裡微歎了口氣。
「你先去小姐那邊吧……」他揮揮手,讓她先離去。
☆☆☆
十七天後天威山壓
「莊主,邪醫易公子在莊外求見。」門衛匆匆進到莊裡報告。
正在書房裡研究書冊的杜天威驚站而起,一張肅冷的臉上儘是驚訝神色。
「快請至廳裡,我這就出去。」他急忙對門衛道。
「是,莊主。」門衛急匆匆又跑了出去。
一出到大廳,便見紅木椅上坐著一名俊美的男子,但他臉色黯淡,連眼眸也有些沉暗,優美的唇也因沒有血色而略失神采,但他整個人看起來仍俊美非凡。
杜天威在望見他時,明顯地一愣,「公子是……」
男子身後的少年淡淡開了口,「杜莊主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們爺上次才來把令嬡帶回去救治,這事看來莊主不記得了。」
「祈福,不得無禮。」易問輕淡地開了口,語氣沒有以前的冰冷和僵硬,而是帶著沉然。
「是,爺。」祈福面無表情地退下。
「易問,真的是你?」杜天威仍是有絲不敢置信,易問此刻沒戴面具,以真面目示人,讓他吃了一晾,而且他連氣質和感覺都變了。
以前那個狂狷傲然的易問,讓人聞之色變的邪醫,竟然成了這副沉穩、淡然的書生樣,莫怪他難以置信了。
「如假包換。」易問淡淡地幽了一默。
「你終於來了。」杜天威輕歎了口氣,再不來,他真的不知該如何辦了。
易問微微一笑,「是的,我終於來了,看樣子讓杜莊主等了很久。」
「影兒現在在西閣樓,我這就令人帶你上去。」他望向他道。
「爺……」聞言,祈福立即皺眉低道。
「沒事,祈福,你就先留在這裡。」易問凝視他他一眼,語氣堅持。
無垠的身影匆匆走入,「莊主。」她先福了福身,而後才望向易問,「易公子,你終於來了。」她的神情掩不住驚喜。
「笑影現在的情形如何?」易問有些著急地問道。
「易公子,小姐一連數十天都遭夢魘侵襲,夜眠心不安,你若再不來,她的身子肯定吃不消。」
易問皺起了眉頭,「她在夢中尖叫出聲嗎?都是作些什麼夢?」
「易公子,小姐的胎兒在一個月前流掉了,差點連命也喪掉,幸好有貴人相助,把她一條命保住了,但是,從那時候開始,她就一直惡夢連連,始於小產流掉的胎兒,以及被她刺死的你,這種悔和恨一直在夢裡糾纏著她,讓她怎麼也解不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