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愛曼達·奎克
艾琳和夏綠都望著她。「為什麼?」艾琳問。
「我認識你們之前幾個月,做過一位寡婦的伴護,她和社交界有些關係。雖然她無法下床,但我陪了她幾個月,發現她最主要的樂趣就是聽名流人士的最新韻事。我記得聖梅林的一些閒話。」
「怎樣?」夏綠焦急地追問。
「那時候他和一位年輕的葛茱蓮小姐訂了婚。」露西繼續說。「但據說她害怕他。」
艾琳皺起眉。「害怕?這字眼太強烈了吧。」
「但是,她還是把他當成最大的恐懼。她父親接受聖梅林的求婚時,當然沒有先告訴茱蓮。畢竟,爵爺非常有錢。」
「還有爵銜。」夏綠低語。「每個爸爸都希望和這樣的家族聯姻。」
「正是如此。」露西又倒了杯茶。「總而言之,這年輕小姐真的很害怕嫁給聖梅林,所以有天晚上她從臥室爬下梯子,衝入狂風暴雨中,和一個叫彭若南的男人逃跑了。到了早上,茱蓮的父親發現他們同住在旅館房間裡。那兩人當然立刻就結婚了。」
夏綠微偏著頭。「你說,去追那對情侶的人是小姐的父親嗎?不是聖梅林?」
露西點頭,表情凝重。「據說聖梅林是在俱樂部接到未婚妻和人私奔的消息。他冷靜地說他下次找未婚妻,會到職業伴護介紹所找。之後就到牌室打牌直到黎明。」
「老天爺。」夏綠屏息著說。「他一定是冷血動物。」
「據說,他的確是。」露西證實道。
艾琳啞口無言地瞪著露西,隨即領悟到其中的幽默,便開始大笑,甚至不得不放下茶杯,以免茶水灑到地毯。露西和夏綠瞪著她。
「什麼事這麼好笑?」夏綠尖聲問。
艾琳抱著肚子。「你們必須承認聖梅林果真到介紹所找下一個未婚妻。」她邊笑邊說。「誰會想到一個男人會有如此反諷的智慧?他真的想跟社交界開個大玩笑。」
「無意冒犯,艾琳。」露西低語著。「但你的新僱主似乎比葉夫人更怪異。即使他最後露出本性想強暴你,我也不會太驚訝。」
夏綠顫抖著,但雙眼非常明亮。
艾琳一笑置之。「胡說。我面試過很多次,一眼就認得出好色的僱主。聖梅林不是會對女士施暴的人,他的自制力太強了。」
「他當然也不像是什麼熱情、浪漫的紳士。」夏綠顯然很失望。
「你為何這麼說?」艾琳問,對這句話很驚訝。她想起伯爵迷濛綠眼中一閃而過的神情。她直覺聖梅林之所以如此自制,正是因為他擁有熱情的天性。
「任何紳士只要有絲毫浪漫情懷,一聽到未婚妻和別的男人逃跑,都會去追她。」夏綠解釋。「他會把自己的女人從別的男人懷裡搶回來,並要求決鬥。」
露西全身一顫。「據說聖梅林的血是冷的,不是熱的。」
第三章
或許是綿綿陰雨,使得大雨街的宅邸有如從虛幻黑暗世界冒出來的房子。無論原因為何,艾琳覺得這地方的氣氛不只陰鬱,還很荒涼,令她想起露西那位垂危僱主的房子,但這棟宅邸更大。彷彿許久前曾有人在聖梅林大宅去世,之後這大宅就開始衰敗。
艾琳查看聖梅林給她的名片,以確定出租馬車來對了地方。大雨街十二號,地址沒錯。
出租馬車的門一開,車伕扶她下車,再卸下裝了她私人物品的皮箱。
車伕留她站在街上,臨去前還滿臉懷疑地看了看大宅的前門。
「你確定地方沒有錯嗎,小姐?」他問。
「沒錯,謝謝你。」她微笑著,感謝他明顯的關心。「稍後會有人來幫我提行李,你可以走了。」
他聳聳肩。「如你吩咐。」
他爬回駕駛座,揚起韁繩。艾琳看著馬車消失在街尾,強壓下沉重的不安。
出租馬車一消失,她才意識到她正獨自站在霧氣瀰漫的街上。
也好,她快速走上階梯,並告訴自己。最好不要有人看到聖梅林的未婚妻搭著出租馬車抵達他家。她這樣突然出現在社交界,一定會讓上流社會感到有趣及好奇。等工作結束,她也會以同樣神秘的方式消失。
興奮輕竄過全身,她就要變成神秘女郎,一位女演員。她有種奇怪的感覺,彷彿她一輩子都在後台等著上台,現在時候到了。
今天她特地穿上最喜愛的服裝,深葡萄紅色的外出服,是葉夫人跟私人裁縫師訂做的。別在上衣的則是個優雅的表,也是前任僱主送她的離別禮物。
「一切會很順利,親愛的。」葉夫人送艾琳手錶時,慈母般滿意地說。「你很有活力及勇氣、且心地善良。你絕不會沉寂太久。」
她步上階梯,敲敲沉重的銅製門環。那聲音彷彿在大房子深處無止盡地迴響。
許久,她什麼都聽不到。就在她又開始懷疑是不是找錯地址,才聽到磁磚地板上的輕微腳步聲。前門一開,一個毛髮茂盛的年輕女僕往外看著她。
「有事嗎,小姐?」
艾琳想著要怎麼說。聖梅林說過他想在僕人面前也維持假象,但她很明白每個家庭的僕人都對僱主的所做所為一清二楚,遠超過僱主的想像。她直覺,即使女僕和其他僕人目前並不知道她是假未婚妻,至少也猜得到其中絕對有些異樣。
儘管如此,也不能用漫不經心的態度面對他們,她想。她是被雇來演戲的,就得表演得愈逼真愈好。不久她就會被介紹給女僕以及上流社會的人,所以他們都是她的觀眾。
「請通知你的僱主,羅艾琳小姐到達。」她用有禮但具權威的口氣指示道。「他在等我。噢,還有,請一位男僕到街上提我的行李,以免被偷走。」
女僕迅速行個禮。「是,小姐。」她往後退,讓艾琳進入門廳。
艾琳一直等到年輕女人消失,才敢放鬆,輕呼口氣。
她緩緩轉身觀察,門廳一如房子外觀般蕭瑟而難以親近。門上的窗戶只能透進少許光線,刻飾繁複的木製窗格使屋內更昏暗,無數古典雕像及伊特拉斯坎式古花瓶佔據著房間四周陰暗的壁龕。這地方如博物館般充滿霉味及灰塵。
她好奇地走向最近的大理石台座,戴著手套的指尖輕輕畫過。她皺眉看著明顯的痕跡,雙手輕拂以抹去指尖的灰塵。這裡已經很久沒有好好打掃了。
走廊處傳來比女僕沉重的腳步聲,艾琳霍然轉身。
她突然看到這輩子見過最英俊的男人。從高聳的眉毛,到巧奪天工的五官、閃亮的雙眼及天然的卷髮,全都是男性的完美化身。
若非他穿著正式的管家外套及長褲,真可當模特兒,讓畫家畫幅拜倫式的浪漫詩人畫像。
「我是伊畢。」他的聲音低沉。「抱歉讓您久等,爵爺正在書房等您。請跟我來,我會為您通報。」
她心中響起小小的警鈴。他的話並無令人不快之處,她想,但總覺得話中暗藏些許輕蔑。或許那只是她的想像。
「謝謝你,伊畢。」
她把軟帽遞給他,他轉身要把它放在滿是灰塵的大理石桌面。
「算了。」她迅速搶回帽子,不讓他放到骯髒的桌上。「我自己拿。至於我的行李,我不希望留在外面街上。」
「我很懷疑有人會想偷您的行李,小姐。」伊畢的話明白表示他很確定行李中沒什麼值錢東西。
她受夠了他有禮的諷刺。「立刻派個男僕去拿,伊畢。」
他如貓頭鷹般眨了眨眼,彷彿無法相信如此直接的叱責。「只要有點常識的小偷都不敢偷這房子的東西。」
「那真令人安心,伊畢。但很多小偷都沒什麼常識。」
伊畢的表情凝住,不發一語便伸手用力扯動天鵝絨的拉索。
一名臉部細長、年約十八九歲的高瘦男人出現。紅髮藍眼,蒼白的皮膚上佈滿了雀斑,全身散發兔子般的緊張氣質。
「尼德,去拿羅小姐的行李,送到樓上今早莎麗準備的那間臥室。」
「是,伊畢先生。」尼德匆忙跑出前門。
伊畢轉向艾琳。他並沒開口說:現在你滿意了嗎?但她很確定他想說。
「請隨我來。」伊畢只說。「爵爺並不喜歡久等。」
不等她回應,伊畢逕自沿著光線昏暗的長廊走向大房子後方。
到了走廊另一頭,他帶她走進一間裝飾著沉重深色鑲板的長形房間。她看到書房裡並不像房子前方那樣拉上沉重的窗簾,鬆了口氣。棕色厚天鵝絨窗簾柬起來,露出窗外荒蕪、混亂、雜草叢生、四處積水的花園。
書房地毯骯髒得需要清理,幾項結實的傢俱樣式都過時多年。高聳、昏暗的天花板畫著很久以前某個可怕的黎明。大部分的牆面都排列著書架,皮封面的老舊書籍沾滿灰塵。
一道飾著鍛鐵欄杆的迴旋窄梯連接到二樓,樓上還有更多書架。
「羅小姐來訪,爵爺。」伊畢通報艾琳名字的聲音彷彿在念訃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