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藍雁沙
「也不會全部這麼糟,或許她們只是其中的幾個個案,你也不要太悲觀了。」接著美紋遞過來的紙巾,映蟬擦了擦眉尾的血跡,皺起眉頭的看著自己的左腳踝。
「怎麼樣,你的腳……」看到映蟬咬著牙地單腳跳行著往櫃檯的方向前進,美紋關切地問道。
「大概是剛才跌坐下去時扭到了。」忍痛將鞋子脫掉,隨即映蟬又後侮了,因為這樣一來她的腳就塞不進鞋子你去了,她勢必得打光著腳丫子去看醫生。
「唉這可怎麼辦呢?自從我老公知道我懷孕後,就不許我騎摩托車,要不然我就能載你去國術館給師父們揉一揉,很快就會好的。」
「沒關係,我可以搭計程車。」
「咦,乾脆叫你老公來載你去國術館嘛!他的電話給我。」突發奇想的,美紋大喝一聲,令映蟬嚇了一大跳。
困窘的摸摸頭又摸摸臉,映蟬簡直想找個地洞鑽下去。天哪!我哪會知道他的電話啊!
面對個性耿直、凡事都愛追根究底的同事兼好友,映蟬輕輕地清清喉嚨,「呃……因為他也是剛從國外回來,所以,我沒問他電話的事……」
話還沒說完,美紋已經忙不迭地大搖其頭了,「映蟬,不是我愛說拜託你偶爾也走出你那惟美幻境般的白日夢,睜開眼睛看看現實的世界好嗎?」
「我有啊!我已經盡量少作白日夢了。」
「是嗎?哪有人連婚期都定了,還這樣迷迷糊糊的過日子,你連他的電話都不問?那萬一他要是個殺人越貨、前科纍纍的詐欺犯呢!或者,他已經有老婆了呢?」叨叨葉葉的嘮叨著,美紋吃力地翻閱著字體小如螞蟻的電話薄,一頁頁地翻尋。
「你在找什麼啊?」詫異地看著美紋的行徑,映蟬歪著頭地想著美紋所說的話。
是啊!我為什麼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些事!看他的樣子是不太像個會是強盜或是殺人的登徒子,不過話說回來,誰見過有哪個歹徒在自己額頭上刻著「我是壞人」來著?
無所謂地吐出一堆積鬱在心中的那口氣,映蟬挑挑眉地望著紅腫的腳踝。我之所以不那麼積極的問他那些背景資料,大概是因為我根本不以為這會是我所想像的婚姻吧!由著爺爺和伯公的撮合,橫互在我們之間的輩分、年紀及意識形態上的差距都太大了……
「喂,你還在發什麼呆啊?名字?」不滿地將手故在映蟬面前揮動,美紋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什麼名字?」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映蟬茫茫然。
「還有誰?當然是你老公的名字!我已經查到學校的電話,待會兒我打到他們學校,就一定可以找到他了。」
「美紋,不要麻煩了,我……」
「什麼叫麻煩?男人是種很賤的動物,千萬不能太寵他們了,否則結了婚你就會倒大楣,像我剛結婚時總認為體諒他,不要太麻煩他做東做西的,結果他習慣啦!現在什麼都是我的義務。因為啊——從以前到現在都是你自己做的事,為什麼現在要我『幫』你做?每次我聽到他這麼話,我都快吐血了。」美紋說著還一副很嘔的樣子。
「可是你跟你先生一直是我所知道的夫妻中,最幸福融洽的一對。」映蟬大感意外地看著吐著苦水的美紋。
「那是我一直在忍讓。映蟬,婚姻要美滿很難,想使它破滅卻是輕而易舉的事。廢話少說,他叫啥名啥?」
莫可奈何地看著美紋幾秒鐘,拗不過她的堅持,映蟬只得據實以告。
得到答案後的美紋不再理會她,逕自打著電話,「喂,我想找一位揚芻蕘揚教授。呃,是這樣的,我是他未婚妻的同事,他未婚妻受傷了。」
話才剛說完,映蟬即伸手切斷了電話線路,「美紋,不要太誇張了,我只是扭到腳,萬一他現在正在上課的話……這樣不好啦!」
氣餒地歎口氣,美紋拍了拍映蟬的腮幫子,「好吧!隨便你,不過關於馴夫術的事,我哪天一定要好好的找機會教教你,免得你被你老公吃得死死的,永世不得翻身。好啦!我要去補充養分,要不要帶些什麼給你!」
搖著頭地目送美紋像只鴨子般,危危顫顫地晃出去,盯著窗畔油綠的酒瓶椰子和草地,她的思維又飄遠了……
面無表情地盯著眼前那個過早塗胭抹脂的女孩,芻蕘的注意力全部貫注在手裡的那張紙條上,離下課還有三分鐘,辦公室裡的職員即慌慌張張的隔著窗子朝他招手,交給他這張紙條——
未婚妻的同事來電:未婚妻受傷。
一時之間他的精神全部渙散光了,只能怔怔地佇立在那裡,任往事如潮水般狠狠地衝擊著他。受傷……閉上眼睛,他似乎又見到閃著紅燈,夾著刺耳的鳴叫而到的救護車,那些白白車中跳下來的白衣人,大聲嚷喝著要他放手,但他怎能放手!那是芙琳啊!
在幾番掙扎都告失敗之後,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載著芙琳遠走,直到下一次他聽到芙琳的消息時,她已經在巴黎近郊一坯新土中長眠了。
這個記憶從此在他靈魂中生了根,總在他最孤獨的時刻,或是快樂時分,如鬼魅般的自腦海中乍現,像要懲罰他般的提醒著他,這血淋淋事實的存在。
職員困惑的表情令他警覺地一凜神色,在沒有人看得到的那一面,悄悄地將感傷全部攏束到心靈最深處。
快步回到講台,他竭力以平靜的語調宣佈下課,在喧嘩的操場和響徹校園的鐘聲之間,卻被這個女學生攔住。
「教授,我叫張如蘋。」短短的迷你裙,半截中空的T恤,腳上是雙及膝的長靴,配上她那頭齊肩卷髮,整個人洋溢出一股年輕氣息。
手裡不停地揉捏著那張彷彿有千斤重的紙條,芻蕘仍維持一貫的溫文有禮,朝那些對他大叫「教授再見」的學生們點點頭,再將注意力拉回眼前這位有著傳統式微微上斜丹鳳眼的女學生。
「你有什麼問題嗎?」將那疊資料和幻燈片挪挪位置,芻蕘整個心思都已渙散了。
「教授,我對歌德式和維多利亞、都鐸式的建築還是弄不太清楚……」垂下眼簾,張如蘋的手指不自然地扭成一團,艷紅的寇丹分外刺眼。
「沒關係,下次上課還是會提到的,畢竟你們只是生活在台灣的學生,平常也幾乎沒有機會見到這些個特別的建築物。還有沒有別的問題?」漫不徑心的看看表。我應到圖書館去了!不知道映蟬到底受了什麼傷!
「呃,教授,你在課堂上說你要找個工讀生?」正當芻蕘對她的沉默感到納悶之際,抬起頭張如蘋兩眼閃爍著特殊的光芒,急急地問道。
「嗯,因為我的工作很忙碌,所以需要有個助理來幫我處理一些雜事,像資料的影印及作業的收送,你有興趣嗎?」將重心由左腳換到右腳,芻蕘淡淡地笑笑。
「好,我願意。」她倒是很乾脆的一口答應。
訝異地桃挑眉頭,但想到映蟬的事,他立即將重重的幻燈片和資料全文給她,「太好了,那就麻煩你把這些東西送到我的辦公室,放在桌上就好。」
捧著沉重的資料和幻燈片,張如蘋睜大眼地看著芻蕘往反方向走去。
「教授,你要到哪裡去?你下一堂不是空堂嗎?」
「嗯,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辦,這些東西就拜託你了。」說著話頭也不回地朝停車場的方向而行,芻蕘的注意力已全部跑到那個有著雀斑的女孩身上了。
聳聳肩地抱著沉重的資料往辦公室走,張如蘋習以為常的對那些走廊旁投射過來的愛慕眼光視而不見,她是美麗的,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這一點,這也就是她一直以來特別受歡迎的原因。
轉過那道彎,她得意洋洋地越過幾個同班的女同學,享受她們眼裡的妒意和羨慕。是的,她已經找到正大光明的接近教授的方法了,而這,是她那一群懷有同樣心事的同學,所不能或不敢做的事,對她張如蘋而言,只要是她想要的,沒有她要不到的,即使使盡手段,她也非得到不可!
將資料和幻燈片放在窗戶的水泥台上,她慢條斯理地順了順頭髮,拉拉稍嫌短了些的裙子,這才故意深吸口氣,挺起她藉以自傲的胸部弧線,盈盈地走進辦公室。
為了要令揚芻蕘對自己留下好印象,這些天來她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向來不愛上課的地,為了要留給這位瀟灑又有氣質的教授一個好的印象,一星期兩天,拚老命的起床趕這第一堂課,然後再回家睡回籠覺。
想要營造出自己出眾的美貌,她更是三天兩頭上街採購,以期每次出現在他面對的自己,都是最完美的一面。
「張如蘋,你把揚教授的東西送回來啦?他的未婚妻剛打過電話了,她說她只是扭到腳,要揚教授不用過去了。揚教授是不是已經走了?」職員拿著一大疊的講義,站在影印機前忙著Copy,一面對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