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藍雁沙
「未婚妻?教授沒有跟我們說他有未婚妻的事啊……」草草地將那些東西往芻蕘的桌上一扔,張如蘋雙手抱在胸前冷冷地說,念頭一轉,又想到早上在圖書館聽到的傳聞……
「咦,在這個小鎮裡還會有秘密嗎?聽說是鎮前那幢皮家大宅的小姐,我記得皮小姐好像是在圖書館工作,見過幾次面,很客氣的人。」
「是嗎?她漂亮嗎?」愈聽愈不是滋味,張如蘋的臉色也愈來愈難看。
「漂亮嘛……見仁見智啦!她可能沒有你這麼漂亮,但她笑起來很甜,而且待人親切……」職員說到一半,目瞪口呆地看著突然跑了出去的張如蘋,「奇怪,她……大概是要趕下一堂的課吧!」
在清脆悅耳的鐘聲中,職員舒口氣地為影印機添加白紙,莞爾地看著外頭匆匆抱著書跑來跑去的學生們。就是這樣呵!少女情懷總是詩,當初校長把揚教授介紹給所有的教職員時,他們卻七嘴八舌的做著種種猜測,而今,果然一一應驗了。
女學生暗戀學有所長又俊俏的男老師是很正常的事,這種迷戀在我們年少時,或多或少都曾有過,等到時間到了,自然就會解除的!她笑著自忖道。
第四章
門口傳來的尖銳煞車聲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待一看清楚那個邁著急躁的步子,朝櫃檯而來的男人時,映蟬嘟起嘴睨了在一旁笑得闔不瓏嘴的美紋。
「看到了吧!我就說他一定會來的,即使只是扭到腳這種小傷,在結婚前都是大事。」拍拍映蟬的手臂,美紋笑盈盈地迎上前去。
隨便地跟美紋打個招呼,匆蕘隨即越過她,直趨到映蟬面前,「我接到通知說你受傷了。」
「沒什麼,只是扭到腳而已,我後來不是又打電話通知你不用過來了嗎?」
「我沒有接到第二通電話,我送你去看醫生吧……這是怎麼回事?」伸手想要攙扶映蟬時,在看到她眉角的繃紗,芻蕘緊張地追問。
「只是被字典的書角劃傷表皮。芻蕘,你還是回去上課吧!我待會會利用午休時間搭計程車去看醫生就好。」
「不行,我立刻送你去。」
「可是……」根本也不覺得有這麼緊急,映蟬笑道。
「立刻。」說著也沒有預先示誓,芻蕘立即伸手一撈就將映蟬抱了起來,快步地向外頭走去。
「芻蕘,我現在還在上班呢!」
「請你的同事幫你請假。」
「但是……」想想自己最近頻頻請假的紀錄,映蟬有些赫然,抬起頭卻見到美紋正朝自己眨著眼。
「揚先生,你帶映蟬去看醫生吧!我們會把她列為因公受傷的公傷,再見啦!」跟著他們來到門口,美紋笑得像得到獎賞的孩子般開心。
坐在車子裡,映蟬索性閉上眼睛,一來為了彌補她這幾天貧乏的睡眠;二來也實在想不出什麼話可說。
車裡洋溢著莫札特的第四十一號交響曲,管絃樂將這首別名「朱比特」的作品演繹得奔放出色、活力充沛但又不失其古典情懷,活潑生動的旋律令映蟬幾乎要沉迷之際,車子已經停在醫院門口。
不同於大城市的分工細膩,小鄉鎮的資源都做了最好的安排,也因此,醫院和國術館比鄰而居,看起來不但不突兀,也增添了人們就醫的便利性。
堅拒再讓芻蕘抱著自己進醫院,映蟬寧可自己扶著長長的鐵柵欄,一拐一拐的往國術館前進。
「等等,你要上哪兒去?醫院是在這邊!」急急忙忙地拉住映蟬,芻蕘不贊同地盯著那面寫著「跌打損傷」的招牌。
「這種事若是給西醫治的話,拖拖拉拉又沒什麼效果,倒不如給中醫的師父們瞧瞧,說不定三兩下就好了。」
「可是,有傷還是給正統醫生看的好。」
「師父們也不是沒有真材實學的蒙古大夫啊!」
「映蟬……」想到了芙琳的遭遇,芻蕘總是放不下心的拉住映蟬。
「放手,芻蕘,我的腳很痛,我現在只想快些進去給師父們看看。」頑固地翹起下巴,映蟬臉上擺滿了沒得商量的態度。
附近穿梭著的人們都對他們投以怪異的目光,連串的喇叭聲提醒他們,車子正阻塞了車道,影響別的車輛進出,欲言又止的看著映蟬幾秒鐘,終於在喇叭聲串連中,芻蕘怏怏不樂的跑過去挪動車子。
靈巧地轉動方向盤,讓車子乖馴地竄進停車場稀疏的車陣中,芻蕘熄了火趴在方向盤上,出神的想著芙琳,那個在他生命中有著極重比例的女人。
認識芙琳是在劍橋的康河畔,當時他常捧本唐詩三百首躺在草地上曬太陽,在充分放任且自由的學術環境中,他突然對自己母根的文化,有了最急切的渴望。
而從那些詩詞文句中去緬懷中國文學的優雅,則是他這個醫學系出身的准醫生最常做的事。芙琳是箇中法混血兒,她有著典型法國人嬌小玲瓏的外貌,卻有著十分中國的內在。她是曾任外交官的父親在派駐中國大陸時,邂逅美麗國度中的美麗女子而產下的孩子。
因為出身的問題,使得她的母親未能跟她和外交官父親一起於任期結束時回法國,但芙琳仍努力的學習中國文化,於少年時期即到大陸與母親同住,直到母親病逝,她才回到父親身畔。
遇到芻蕘之時,芙琳正在劍橋遊學。
「咦,你也是中國來的學生嗎?」不小心踢到了芻蕘的唐詩二百首,芙琳停下腳步道歉後,好奇地問道。
「不,我是從日本來的中國人。」乍見芙琳由極洋化的外表吐出字正腔圓的中文,芻蕘訝異地回答她,就因此展開了彼此相伴型三年時光。
芙琳善體人意、活潑外向的個性,恰似一盆火似的吸引著芻蕘,像只飛蛾般向著她的方向而去,但漸漸的,他察覺出在芙琳的眼中的自己,並不是個男人,更精準的說,芙琳只將他視為一個象徵,是她藉以和她的母親保持聯繫的橋樑。
而繁重的課業也使芻蕘沒辦法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沒多久就聽說芙琳已另結新歡了,對方是個醉心於中國文化的美國人,雖然感到難過,但芻蕘也沒有太多時間去哀悼這段不成氣候的戀曲。
因為他太明白自己有太多的責任了,為了不辜負養父的期盼,他只有用一張張優異的成績單,向養父證明目己的認真。
倒是在小小的社交圈中常常傳來芙琳和那個叫傑夫的美國男生的消息。有人說他們準備將一本中國流傳的偏方大全譯為英文和法文;也有人說他們逢人就推介著一些草藥的療效;更有人言之確鑒的說他們合作開設了草藥醫療的診所。
在一陣青草和花果食療蔚為風氣之際,芻蕘也曾輾轉的接到過芙琳的名片,琳琅滿目的頭銜中,他發現自己已很難找到那個說起孔子會兩眼為之一亮的女郎。
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連芻蕘自己也搞不清楚,他只知道似乎是傑夫為診所的客人所設計的斷食療法,沒有顧慮到患音是個糖尿病思,結果貿然實施之下,患者在緊急送醫之後,仍然回天乏術。
憤怒的家屬和警方人員趕到診所時,早已人去樓空。
正當連芻蕘也在擔憂芙琳的下落時,一通電話使他連夜冒著大風雪,來到早已關閉了的診所,並在那裡發現了倒在血泊中的芙琳。
「芙琳!你怎麼了!我叫救護車,你……別動,我立刻打電話叫救護車!」很快地檢查著芙琳的傷勢,在她的外表只有腿上那塊漬爛著的傷口令他困惑。
傷口表面呈黑灰色,已經開始有著惡臭的膿水流出,但最令芻蕘納悶的是,那股源源不斷流出的血水是打哪兒來的?
「不要,芻蕘,不要叫救護車,傑夫已經去想辦法了。書上明明說這樣就可以墮胎的了,但是好像沒有什麼用,所以傑夫就把藥量加倍,可是我卻一直血流不止,他現在出去找止血藥了。」強忍著劇痛的露出怪異的笑容,芙琳的臉色也愈來愈蒼白。
「你說什麼?你到底吃了些什麼?」聽完芙琳的答案,芻蕘整顆心拚命往下沉。老天,以她所吃的藥量,別說墮胎,她可能連小命都要保不住了,「芙琳,你腿上的這個傷口又是怎麼回事?」
拭去滿頭冷汗,芙琳勉強地笑笑,「傑夫說我們若沒有以身作則,客人怎麼可能相信我們?所以他先用熨斗把我的腿燙出個水泡,然後抹上他特製的草藥……剛開始真的很有效,可是昨天突然化膿了,傑夫說可能是快好之前的排膿作用……但是,我好冷喔!」
大駭地看著那黑得異常醜陋的傷口,芻蕘立即想了破傷風和細菌感染,「芙琳,傑夫到哪裡去了?他出去多久?」
「好……好久了,早上吃完乳酪,他就叫我先吃墮胎藥,但是我的血一直流,他說要出去想辦法……」愈來愈虛弱的芙琳發著高燒,卻不停地打著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