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裘真
「既然你是個姑娘家,我也不好成天叫你小兄弟吧!你總得告訴我個稱呼。」
提到名字,明亮的雙眸黯沉下來,但只是須臾的時間,又恢復原先的光彩。「喬翩翩是我的名字,翩翩起舞的翩翩。你歡喜叫我小喬或翩翩都可以。」
他輕柔地喚著這個名字,近乎喃喃自語般的輕柔溫存。「翩翩……」這名字和她輕巧靈動的身形再適合不過了。
翩翩幾乎要迷醉在這樣溫柔的叫喚,偏著頭胡思亂想起來。
一陣奇怪的鳥鳴,打斷她的思緒,也驚醒他如夢的囈語。
上官雲瀚輕拍翩翩的肩膀。「翩翩,你在這兒等我,我去看看是怎樣的怪鳥。」倏忽之間,人影就消失在她的眼前。
奇怪的鳥鳴聲,並不是出於珍異的禽鳥口中,而是一名身著青綠色長袍的老者所發出。老者眉毛疏淡,一雙眼卻是炯炯有神,不大有表情的五官,和異於常人的臉型,同樣令人印象深刻。
當他看到,從樹影之中飄忽而來的人影時,平板的五官才放鬆下來。「少主!屬下救援來遲,請少主責罰。」「咚」一聲,雙膝著地。
上官雲瀚撐扶起他。「木先生,切莫自責,這一切都怪雲瀚大意,和先生無關。木先生,山莊裡的一切可還好嗎?」上官雲瀚的態度雖十分溫和,卻無法掩藏住隨意流露出的王者氣度,而老者臉上的表情也是極為恭敬。
「失主失蹤的數月以來,山莊一切都暫由水淼代理,除了我們五人知道少主失蹤之外,消息並未洩漏出去,只是時間再拖下去,就難保不出事。請少主速回山莊。」
上官雲瀚身子一挺。「不!煩請木先生和其他四位長老說明我的下落。我還要去調查暗算我的人是誰。連這幫人都不能親自揪出,那上官雲瀚如何能統領『傲雲山莊』?不曉得水先生可有先查出什麼眉目?」
「少主失蹤以來,水淼派我們幾人,動用二十八宿的情報網明查暗訪,調查江湖上幾個較大勢力是否有特殊舉動,我正是來調查『海龍幫』的。正因為如此,才會剛剛好在附近聽到少主的召喚。」
「『海龍幫』可是這一、兩年,將大本營從嶺南移往江南的海盜?你務必要細查清楚。」他有種直覺,「海龍幫」和自己的受傷一定有關。這是在武林中求生存的直覺。
「是!少主。少主還有其他吩咐嗎?」木先生若有所指地打量上官雲瀚。他從未見過上官雲瀚赤裸著上身,只穿著一件破舊的棉褲。
上官雲瀚一笑。「這幾個月來,我因受傷而喪失記憶,是一名小乞丐救了我的。不過有了這身乞丐的裝扮,做起事來反而可以避人耳目,方便許多。現在倒沒有任何意思要換下這身裝扮。這身衣服就不勞先生費心了。」他清楚地看出木先生的心思。
「倒是要麻煩木先生,幫我準備一些較為溫補的食物。那名小乞丐掉到河裡去,現在身體還很虛弱。」
「我現在就去!」聲音甫落,人影縹緲不見,消失於一片樹影之中。
翩翩氣呼呼地瞪著剛回來的石頭。「什麼樣的怪鳥要追這麼久?我本來還想說,你是不是被這怪鳥給吃了?」
上官雲瀚笑吟吟地從身後拿出一堆食物。「別氣了,吃點東西吧!」
看到食物,翩翩的眼睛都亮了。「哪兒弄來這麼多好東西的?」
「我跟蹤那怪鳥很久,雖然沒追到它,卻看到地上有很多食物。我想一定是那怪鳥送給我們的,所以把所有的食物都拿回來了。」他低下身來,把食物一樣一樣地鋪陳在地上。
翩翩啐了他一口。「胡說!那鍋湯和碗,難不成也是它準備的?」她眼睛直楞楞地勾住一鍋熱湯。
上官雲瀚故做吃驚狀。「你怎麼知道的?那怪鳥臨去前,還特別交代我說,這雞湯是讓你進補用的,還要我餵你吃呢!你瞧連碗都準備好了。」木先生做事真是仔細。
翩翩斜睨他一眼。「石頭,你很過份耶!你不但把我當成好騙的小孩,還把我看成無行為能力的病人喔!」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身體狀況很好,她倏然地站起身,急劇地轉動了兩圈。「你看!我不好好……」話還沒話完,人就一陣暈眩。
軟綿綿的身子還未落地,就跌入寬廣的胸膛。「你沒事吧?」
翩翩的臉微微泛紅,她伸出雙手撐在地上,有意無意地從令她心跳不已的胸懷中,悄悄地溜出來,頭還沉重重的,連呼吸都不順。
「還是讓我餵你喝湯吧!」本來他只是隨口開玩笑,沒想到翩翩的身子,竟真的這般虛弱,他心疼地端起碗,舀了一碗湯,再度把她擁入懷裡。
上官雲瀚輕柔地哄弄懷中嬌小的人兒。「乖,快喝了,再不喝就冷了。」他的氣息和湯暖暖的熱氣,薰得翩翩暖洋洋的。有一小段時間,腦筋變得空白,連呼吸也開始變得笨重。一口溫潤的湯入喉,也不知道是什麼味道。
「好喝嗎?」翩翩不確定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知道越來越沉重的頭,放肆地想賴在他的胸膛,一口一口地享受他的溫存,多希望時間就此靜止。
翩翩不捨地坐直身子,吐著舌頭。「不喝了!再多喝幾次湯,就要肥成母豬了!」
這一夜,上官雲瀚再度被尖叫聲驚醒。
「不要怕!我在這兒!」他揉濕毛巾,小心地拭去翩翩額上冒出的汗。
「石頭!」翩翩好不容易從夢中竄逃出來,死命地緊抱住眼前的人。水汪汪的雙眸,緊緊地揪住上官雲瀚心底深處,握著毛巾的手停了下來。
他放下毛巾,厚實的手掌,輕輕拍弄著翩翩。「怎麼了?」語氣是無限的憐惜和不捨。
結實的手臂圈環住翩翩,廣闊的胸膛權充庇護的港灣,吐納著滴滴的淚珠。上官雲瀚細細地調著呼吸,與懷中抽噎的步調同一韻律。粒粒水晶穿透衣衫,敲入心坎,揪扯著原始的保護慾望,滿腔柔情與愛憐,激盪著上官雲瀚。
翩翩盡情地將恐懼與不安,宣洩在眼前的臂彎,貼伏的胸膛,涓滴地吸吮著所有的情緒。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這一隅,可以阻絕風雨,阻絕當年的火光血影。一顆不安的心,在這裡找到熟悉的味道庇護著。雖然他只是輕輕地拍撫自己,卻神奇地降服了童年的噩夢。
「我夢到小時候!」瀲灩的美目,寫滿信任與托付。
「我從來沒跟你說過吧!」由翩翩的言談中,上官雲瀚才知道她是出生在一個極為富有的家庭,母親柔美優雅,父親英武勇猛。十三歲那年,母親因病去世,沒想到三天之後,一場大火,也奪走了父親的生命,以及她的幸福。猝來的厄運,只因一個陌生的仇人。
上官雲瀚輕輕地幫她擦去滑落的淚珠。「不管是誰,我都會幫你找出仇家,讓你親手報仇。」
翩翩又沉沉地歎了一口氣。「唉!就算我報得了仇,也回不去當年快活的日子。你知道嗎?當乞丐這麼多年以來,我從未羨慕過別人的金銀財寶,但每次我看到別人全家團聚時,就會忍不住想起愛我的娘,疼我的爹。
上官雲瀚柔聲道:「你爹娘一定很恩愛?」
烏沉沉的眼睛,閃過一線陰影。「嗯!爹很愛娘。可是娘……娘是江南人,可是自從嫁給爹之後,就住到嶺南。可能是因為想家吧!娘有時總是悶悶不樂,所以爹往往想盡辦法討娘歡心。」爹是翩翩心中的好丈夫。
「只要爹出去做一趟生意,回來一定帶著江南特產的魚,帶回來時,都還是鮮活亂跳的呢!爹說這些,都是娘從小就最喜歡吃的。」
「那你呢?」
說到吃的,翩翩眼中的陰霾一掃而空。「我當然也喜歡了!我不但愛吃,而且還很會煮呢!你不知道,想當年,我流浪到『尋江樓』,就靠這幾道菜,當了好幾個月的大廚。我每到一個地方,要真混不下去,就去當一陣子的廚師,存了一些旅費,再繼續流浪。別看我年紀小,我可是盡得真傳。」
上官雲瀚一笑。「我怎麼會小看你,你的那道石雞香味還留在這兒呢!」他指著自己的臉頰。
翩翩終於展露笑靨。「你要吃到我娘做的菜,才知道厲害呢!」
「你很崇拜你娘?」由於上官雲瀚的娘在他小時候就被人殺害,所以他無福享受萱堂之愛。
翩翩的臉上,因得意的笑容而整個亮了起來。「當然!娘生得好看,姿態絕美,不但好文學,而且善廚藝。我比起她,可不知道差了多少!我又野,心又不定,眉目又沒娘來的秀雅。不過!爹倒是歡喜我這樣,他說我這鼻子、嘴巴像娘,而眉目個性像他,是再好不過了!」
想起爹,翩翩的笑容,更甜了。「爹最疼翩翩了。他會和我說好多海上的故事,不過我每次聽著聽著,就會在他的懷中睡著,他和你一樣有寬闊的胸膛。」說到後來,翩翩的臉好似塗抹上胭脂一般,一片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