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簡鈺
這個抉擇的確是利人,至於利己嘛……蘭翩心裡可不這麼認同。
「為什麼要先約法三章?」她攢起了眉。這句話聽起來像是他要牢牢管住她,她直覺地不喜歡。
「為什麼不要約法三章?」谷僅以一句連蘭翩都答不出個所以然的簡單反問,迅速了結了她的疑惑。「首先,若果在緊急的時候,萬一只能有一個意見,必須以我的意兒為意見。」
「為什麼?」那不等於他可以為所欲為嗎?蘭翩頓時有種誤上賊船的感覺。
「你可真是好奇,什麼事情都想要知道為什麼。」谷悠然笑語。他眉目風流、儀表堂堂,就算是想算計人,俊顏也是一派的雍容。「我都說過了,那是在緊急的時刻,總不能三個人三種意見。現在不把責任歸屬清楚,難道事到臨頭才來猜拳論輸贏,決定該聽誰的話嗎?」
他的話不無道理,不過她總是不安心,像是雞蛋裡挑骨頭似地懷疑他的居心。
「放心把自己交給我吧。」他看穿了她的不安,款款地勸訴著。「自此以後,你和海潮的安全就是我的責任,我會好好地保護的。」
他不知道翻騰在心裡的熱烈情緒是什麼,那太陌生且前所未有。只知道,千方百計地把蘭翩留在身邊,最主要的因素是保護她;她老是自不量力地涉險助人,讓他看不過去又極為擔心,總是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護她,那還不如直接把她拴到身邊來得安全些。其次,才是為了滿足欣賞她的自己。
「我可以保護自己,不勞你費心。」她倔強地不願承他一點情。
「男人保護女人是天經地義。」她的驕傲與倔強是她的事,他篤行的信念絕對不可能因此而更改;在他的認知裡,男人應該對女人好才是。
「是嗎?男人別來傷害女人,那就阿彌陀佛了。」蘭翩禁不住衝口而出。
「你的這句阿彌陀佛,永遠都不必用在我身上。」他自傲地說著,語間充滿了不容人質疑的自信。
「但願如此。」她輕哼,擺明了不信,但心裡卻坪枰跳著。
谷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很認真,像是願意為她遮風擋雨、甚至赴湯蹈火,卻不會回頭對她有一點點的欺心。她嘴裡說不信,心裡其實想要相信他,甚至已經忍不住地信了他一些些。
但,她可以相信他嗎?也許……可以吧?她的懷疑已經較之前削弱許多。
谷言歸正傳。「其次,你必須女扮男裝,像海潮一樣,裝作是我的小廝。」
小廝?「你若是少個人伺候,何不再去買個僮僕回來?」休想用這種手段貶低她的身份;她沒有理由委屈自己,大不了把心一橫,不管海潮便是。
雖然心裡這樣想著,不過蘭翩知道自己一定做不到。
「相信我,我沒有侮辱你的意思。」谷敞開一抹安撫的笑容,不慌不忙地解釋道。「你也無法否認,一個主子帶著兩個小廝,總比未婚未嫁的一男一女帶著一個僮僕,來得不易引人注目吧?」
說得也是,蘭翩最後點了頭。她從不會為了反對而反對;如果是言之有理的建議,她是會虛心接納的。
「最後,我要你笞應我,不許再像上回在賞芳園那樣,試圖混入那些人之中。」谷若有所思地緩緩說道。「否別,我將會懲罰你的輕舉妄動。」
「為什麼要答應你?」他憑什麼限制她的自由,還膽敢說要懲罰她?「那是我唯一想得到的辦法啊!」她大聲地說著。
「這個辦法太危險。救人是一回事,涉險又是另一回事;要是太危險的話,何必採用它?」
「不涉險的話,哪能救人?」開玩笑,她是去「救」人、可不是去「接」人耶,當然會有一定的危險性了。
「那就動腦子啊!」谷簡直有股搖她肩膀的衝動,想叫她不要只有衝勁、忘記智取。她其實是聰靈的,只是太關心那些人、那些事,所以才急得採用最直接也最危險的方法。「沒有什麼法子是想不到的。」
蘭翩望著他,不說話。
他的話每一句都有道理,她能服膺;不過不表示一定適用於眼下的情況。當時間緊迫、情況危急時,她哪來那麼多時間想辦法?又哪來那麼多的人力物資供她調配、支持她所想出來的辦法?她有的唯一援手只是自己而已啊!
所以,如果情非得已的話,她還是會照原本的計劃行事。
她別有用意的沈默,谷不是瞧不出來,只不過他洞悉蘭翩倔氣的脾性;他可以想出至少一百種計策,讓她當即發誓她不會再試一次,不過,如果硬要在此逼她口頭上服了他!只怕她會反彈。
不急於一時,他有很多耐心與她慢慢周旋,而那些耐心,多到讓他懷疑足以支撐一輩子那麼久。
「我要說的話都說完了,你有什麼意見嗎?不妨現在拿出來說個明白。」
「我只要求一件事,你不要亂打海潮的主意。」雖然不願意輕易承認,但是他給她的感覺,應該是不會對海潮出手,而他所有對海潮的邪惡想法,都像是故意說來嚇唬她的。
只是,海潮自己雌雄莫辨,的確是很嚴重的問題;就算是谷擺明了不會欺負她,她也沒有辦法安心地走開。她走了,誰來管管海潮?
「若果我現在就答應你,那就沒意思了。」谷露出讓她氣得牙癢癢的雍容微笑,眩惑她的意味十分濃厚。「這件事,得要你時時刻刻地監督著我才行呢!」
換句話說,也就是要她時時刻刻跟在他身邊的意思,蘭翩已經摸清了他惡劣的心意,卻只能莫可奈何地瞪了他一眼,以示抗議。
「對了,我要提醒你。」谷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補充道。「海潮平時雖然極易相處,但是談到性別問題,特別是說到像女人的部分,態度就會變得很激烈。」
「哦。」蘭翩微微詫異。
如此看來,海潮不是對自身的性別沒有一絲絲的警覺嘛。會因為像女人、不像男人的批評而感到不悅,就代表海潮也發現了自己和真正的男人是有差異的。
看來,這小傢伙還有救嘛!
「所以,在你正式和海潮談開之前,我們最好還是用以前對待男孩的態度對待海潮,以免海潮心生抗拒。」這是經驗之談,谷認真地奉告道。
蘭翩想了想,也同意了他的意見。「我知道了,那就先這麼辦吧。」
放眼眺去,遠處峰脈相連,一片蒼翠,淡淡的嵐霧纏在頂峰之上,甚是縹緲。
出了鄭城之後,淨是罕見人煙的密林和草澤,要到下一個繁榮的市鎮,得趕上許久許久的路。
因為那些衣帶上繡了玄黑星紋的男人,不管在什麼地方活動,最終的移動方向總是往中土的西南邊陲靠近。於是,谷一行人的前進方向,也就以這個線索為依歸。
三匹神駿的馬兒在林間的小徑上踢踢踏踏地走著,只比尋常人的腳程還要快上一些些。馬兒篤篤地閒步,偶爾會抬起頭來,不以為然地噴噴氣,像是在暗示著,這緩慢行進的速度,實在侮辱了它們的真本事。
海潮不知道主子是怎麼想的,像這種又光滑又平坦的小徑,最適合縱馬狂奔了。林間蔭多清涼,若是馬兒快蹄如飛,不但可以享受奔馳的樂趣,自己也大可不必因為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夾馬肚,而無聊得猛打呵欠了。
「主子,不如你們倆先行一步,一個時辰後,海潮再快馬加鞭地追上去。」
「你想留在這裡做什麼?跟地上的螞蟻談心嗎?」谷冷哼一聲。
「談心大可不必,我只是想要打個困。」
「可以呀,反正到時候要是闖出了一批綠林強盜,你就等著讓他們打劫分屍好了。」向來不喜歡勉強別人的谷,悠哉悠哉地說道。「放心吧,我身為主子的,一定會為你報仇。要是遇到不幸,你記得瞑目、好好地去吧。」
「這……」聽起來好像怪可怕的。「算了算了,就當我沒說過話。」
海潮安靜片刻,骨碌碌的大眼睛望著安靜地騎在身邊的蘭翩,不安分的腦筋又靈動了起來。說也奇怪,這個本來沒給過他們好臉色看的小蠻女,現在居然成為他們上路的夥伴了。
海潮怎麼想都想不通。幾天前,蘭翩姐姐突然衝進他房裡,撞到他正在洗浴,她看起來像是驚愕至極,回過神後,她隨即又回去找主子;之後他們理論的聲音好吵,但因為自己正泡在熱水中,被熱氣烘得頭昏腦脹,所以沒仔細去聽。
原本以為蘭翩姐姐和主子不合,一定不會答應同行,沒想到卻猜錯了。
對了!不曉得她會不會是因為見到他的裸身、感受到非比尋常的魅力,因而愛上了他,所以才賴著不走呢?海潮記得很清楚,自從那天以後,蘭翩姐姐待他的態度很溫和,總是悉心招呼著,和對待主子的冷情顏色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