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艾玫
他率先推開房門,在迴廊上擋住急躁的苗千芙。時得則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守在房門外,就怕再有萬一。
「大表哥!」苗千芙心急如焚,一臉委屈。
「有什麼事?」他將她帶往花園,怕她的大聲嚷嚷會吵醒尚在沉睡的聽兒。
「你為什麼讓官府捉拿我哥?就為了那個宋聽兒?」苗千芙一早起來,就聽到府裡的人七嘴八舌的在討論昨晚發生的大事。她幾次想找伍學瀚問個清楚,都被易雙攔住。好不容易在她大發雷霆、又哭又鬧了一天之後,易雙才肯隨她來。此刻易雙就在月洞門外守著,簡直把她當囚犯看待。
「千恩教唆殺人,本該送官法辦。」姑姑在臨終前將這對兄妹托給爹,而他跟千芙的婚事,也是爹爹親口所許。只是他並不愛驕縱的千芙,所以婚事才會一拖再拖,如今千芙已年過十九,他不能再耽誤她的青春,應該早日為她另擇良緣。
「大表哥,千恩是我唯一的大哥,跟你也算手足。他只是一時做錯事,你就不能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嗎?」
「伍府上上下下已經給過千恩太多次的機會,過去就是太縱容他,才會讓他目無法紀,連人都敢殺,要是再不讓他學點教訓,恐怕伍府再也不得安寧。」
「大表哥,我求求你,我會讓我哥改邪歸正,他不會再犯法了,你就原諒他,請官府撤回通緝令,他是苗家僅剩的血脈呀!」苗千芙哽咽,又氣又怕,只能懇求。
「辦不到。」他一副完全沒得商量的鐵腕模樣。
「他只是教唆殺人,又沒有真的殺人。況且,像宋聽兒那種不守婦道的女人,就算死了也沒什麼好可惜的,要抓也應該先抓她,我哥只是……只是為伍府的名聲著想。」看他那副冷然的態度,苗千芙急到口不擇言。
「千芙,你真的這麼想嗎?人命在你眼裡竟是這樣不值嗎?螻蟻尚且偷生,你竟把一條人命看得如此卑微?」
「我就是珍惜人命,才要大表哥高抬貴手。連那種女人你都可以救了,我哥你為什麼不能救?」
他第一次有動手打女人的衝動,只是看著那張淚眼淒淒的小臉,最後還是忍下了氣。
「千芙,你聽好。聽兒是我正大光明娶入伍府的妾,在我還沒娶正妻之前,她就是我的妻,不許你再污辱她,否則也等於是污辱我。下回若讓我再聽見你口不擇言,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宋聽兒是你的妻?那我算什麼?我算什麼?」苗千芙迭聲質問。
「我們只是口頭婚約,並沒有三媒六聘。」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又驚又慌。
「千芙,若你不反對,我會請爹幫你留意良婿,讓你有個幸福的歸屬。」伍學瀚終究不忍,恢復一貫的溫文,好聲好氣的同她商量。
「我不要、我不要!我只想當你的妻子。大表哥,你的心腸不是很好嗎?看見鰥寡孤貧你都會伸出援手,為什麼獨獨狠心捨棄我?為什麼你不救救我哥?」她掄拳輕輕敲打他的胸口,控訴他的無情無義。
「千芙,你冷靜點。你自己好好想想,很多事是勉強不來的。我不希望因我一時心軟,讓你下半輩子在痛苦中度過。況且,千恩還沒有被捉到,誰也不敢保證他還會做出什麼事來!」他任她打,只希望她能想明白。
苗千芙淚眼汪汪的看著他,「如果我哥被抓,我也會報官抓宋聽兒的。一女配三夫,宋聽兒等著進大牢吧!」說完旋身離開,快跑出屬於他的院落。
澄黃的花海迎風飄搖。
伍學瀚彎下腰身,摘下一株黃海子。
她說這是窮人菜,她說她要泡茶給他喝……
眼眸遠眺,望向房門處。她的一顰一笑、她的秀麗淡雅、她的含羞驚惶,一切一切仍歷歷在目。
確實,她曾經被許配給陳河及高強之子,論罪她絕對逃不過,看來他得先幫她處理掉這些麻煩事。
他絕不能讓苗氏兄妹有要脅他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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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兒擰皺柳眉。
幾更天了?她還得為大少爺打洗臉水呢……
時夢時醒,她睡得恍惚,總覺得床前人影來來去去,卻看不清是誰。
睜開浮腫的雙眼。這裡是哪裡?床帳的顏色不對、廂房的感覺不對,這裡絕對不是她睡了三個月的廂房。
她想轉頭好看清四周,無奈一動即扯痛左頸上的傷口。
「啊!」她輕輕嚶嚀一聲。
「你醒了?」伍學瀚躺在她的左側,聽見她的呻吟聲,立刻小心翼翼側坐而起。「很痛嗎?」
聽兒仍是腦中一片混沌,可能因為藥效的關係,讓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好不容易她記起了一切,左手撫上疼痛的來源,這才驚覺伍學瀚的俊臉就在眼前。
「啊!」她驚叫了一聲,掙扎著要爬起來。
他雙手輕輕壓制住她的雙肩。「是我,你別怕。」
淡暗的燭影下,她看不真切他的樣子;但是他的聲音很柔,如他一貫的溫和。
「大夫要你暫時不要說話,否則會扯痛傷口。」
他下了床,拿來桌上的燭台,她乘機從床上撐坐起,還沒時間退縮到床角,他已經又坐回床畔。
「你還是這麼怕我?!」燭火照亮她眼中的疑問,還有那淡淡的紅暈。
她低垂眼眉,輕輕搖著頭。她怎麼會睡在這裡?這裡不該是她睡的地方,她……她不配呀!
「餓了嗎?想吃什麼?」
她還是搖頭。儘管肚子餓得發慌,她還是很矜持的不敢麻煩他。
「我讓桃花把粥熱了給你喝,你不要亂動,小心傷口又裂了。」
她抬頭,用眼神制止他。天都還沒亮,她不想打擾桃花的睡眠。
「你總算願意看我了。」他淺笑,話裡逗弄的成分居多。
被他這麼一說,她又慌張的垂下眼。她曾幻想能與他同床共眠,但絕不是這種時機下的這種情形。
把她的侷促不安看在眼裡,他有著淡淡的懊惱及悔恨。成親這三個月以來,他實在錯得太離譜,連他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
「既然你怕吵醒桃花,那我親自去廚房幫你熱粥。」但他還沒動身,她已急忙伸出小手拉扯住他的衣袖。
驚覺自己不合宜的舉止,她趕忙又鬆開手,拚命的搖頭。「不可以……」她還是忍不住說了話,結果聲音暗啞,頸上傳來隱隱痛楚。
「別說話!」看她痛皺了眉頭,他不只心疼,還有愧疚。
「你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鐵打的身體都會受不了。我看我還是叫桃花去幫你熱粥,我去去就回。」他下了床,將燭台擱日桌上,走出房門。
這次她沒有阻止他。她寧願麻煩桃花,也不願麻煩他。
時得握劍坐在走廊上閉目養神,一聽見動靜,立刻彈跳而起。
「時得,你回房休息吧!你若累垮了,可就沒有人可以保護聽兒。夜裡我守,白天你守。」他拍拍好兄弟的肩頭。
「沒關係,我挺得住。」時得第一次違逆他的話。
伍學瀚由著時得,可是心裡依然有著不舒坦。「那好,你幫我去叫醒桃花,請她去廚房端碗粥過來,聽兒醒了。」
「她醒了?還好吧?」時得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還好。」
時得不再多言,轉身朝左廂房走去。
真要聽兒說,死裡逃生的感覺確實很好。若此刻要她再死一次,她恐怕已經沒有勇氣了。
只是,她該如何面對他?畢竟她是個失了名節的騙徒。
正打算下床,她卻發現自己身上只剩一件裡衣,逼不得已,她只好又縮回床上,將被子覆蓋在身上。
剛剛他瞧見什麼了嗎?她怎會沒注意到自己衣衫不整?他會不會以為她本性放蕩?
她還來不及思考大多,伍學瀚就已經走回房內。
當發現她蜷縮在床角,身上還多了一條被子,他不由得苦笑:她可是他的妾,如今他怎麼好像變成了輕薄姑娘的惡狼了?
他一向和藹可親,老老少少都跟他處得很好,唯獨她……唉!
他再度落坐於床畔,「要不要再躺一會?粥可沒那麼快熱好。」
她眼神遊移著,小口微啟。
「你想說話?」
她點頭。
「那你就貼近我耳邊說,千萬別用力。」說著往床角挪去,她連忙揮手阻止。
早習慣在煙花酒樓談生意、攀交情,他不是沒有碰過花魁之類的姑娘;可如今她的含羞帶怯,竟能引得他血脈債張。尤其燭影正映照她的麗顏,更顯絕色。
他們早該洞房,沒想到兩人的關係卻步到她把他當成陌生人般的境界。
「不讓我靠近,那就不許說話!」雖不該在此時逗弄她,但他就是忍不住。
男女授受不親,她坐也不是、躺也不是,一咬牙,小嘴微張,擺明她想說話。
「那我過去了?」他君子的問。見她微微頷首,他才移動身子,傾身靠近她。
呼吸在這一刻凝住了。她眼不能視、鼻不能聞,只能輕聲細語的在他貼近的耳旁說:「我要回我自己的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