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艾玫
「嗯!」聽兒站到牆邊,忍不住往大廳裡瞧。
午時才到,一樓十幾張桌子就已經坐了八成滿,席間都是衣裳華麗的公子、老爺們,月華樓的生意比她想像中還要好。
突然,她的視線停止在右前方的某個點上。
很少有姑娘家會拋頭露面的坐在大廳上吃喝,一般都會坐在樓上的包廂裡,但那桌就坐了個爽朗的姑娘。
那位姑娘的眉目間有股精明又帶有絲絲英氣,正與一名男子同桌用飯。只見那位姑娘不時掩嘴淺笑,奔放的笑容裡有著含羞的怯意,而不用看那男子的正面,光看他的背影,她就知道那人正是伍學瀚。
她一直都在追尋他的背影呀!
她連忙收回探視的眸光,心裡是這麼自卑又自憐。她不但比不上表小姐的嬌美動人,更比不上眼前這位姑娘的活潑靈氣。
她只是個失了名節的騙徒,配不上大少爺,連作妾都不配!
「小姑娘,你怎麼站在這裡?是新來的丫鬟?還是來找人的?」一位帶著酒意的客倌,色迷迷的直盯著聽兒瞧。
「我……」她慌張的想找桃花。
「別怕,你長得這麼標緻,陪大爺我喝兩杯。」這個男人叫許財力,跟月華樓有著酒類上的生意往來,平常為人還算好,是個殷實的商人,行事向來中規中矩;只可惜酒一喝,就這麼破功了。
他本想去上茅廁,卻被聽兒秀麗的容貌所吸引。
她孤伶伶的站在牆邊,像朵搖曳於風中的白色水蓮,一身樸素,卻更顯得清雅恬靜。
這男人身上的味道真不好聞,聽兒連退了兩步。
許財力見她退步,逗弄的興致卻越見高昂,反而步步逼近。
「你別過來!」她哀求,卻不敢大聲叫嚷,畢竟她夭生柔順。
「讓我看看,就看看嘛!你抬起頭來,讓我再多看兩眼。」許財力流里流氣的調戲聽兒,見她猛搖頭,竟又伸出了狼手,一手扣住她的下巴,一手握住她柔若無骨的手腕。
「啊!」她眼淚含在眼眶裡。「放手……不要這樣……」她的聲音細若蚊蚋,一點拒絕的力道都沒有。
她雙手揮動著,終於引起了端菜小廝的注意,可是沒人敢出聲,畢竟許財力是月華樓奉為上賓的客人。
從大門口走進來的時得,剛巧撞見了這一幕。
他一個飛身,三兩下就來到許財力面前,長腳一個側踢,踢掉許財力一雙髒手。
「時爺……」她懦懦的哭泣出聲。
時得這一動,驚擾了廳中的客人,連同伍學瀚在內。
其實時得一有動作,伍學瀚就已回身看見許財力輕薄無禮的舉動,雖然他立刻迅速的想趕到聽兒身邊,卻仍是讓時得搶先一步,搶得英雄救美的先機。
「時得,你向天借膽了,敢對我動手?!」許財力手心紅腫,痛得眉眼全皺在一塊。
伍學瀚看著哭得梨花帶雨、小鳥依人的偎在時得身邊的聽兒,感覺妒火燒了滿心滿眼。
時得不吭聲,站得硬挺挺的,怒看著許財力。
伍學瀚注意到時得的怒氣,心中頗感詫異。時得從來不會衝動行事,今日為了小小,倒是不顧一切了?!
伍學瀚忍下對許財力的不悅。生意人還是要有玲瓏的手腕,顧全生意上的來往。
「許大爺,真對不住,不知您傷到哪了?」伍學瀚陪著笑臉。
「伍大少爺,你家下人沒長眼睛嗎?我同這位小姑娘說兩句話也不成嗎?你看我的手!你看我的手!」許財力酒意上升,大聲嚷叫起來。
其實時得下手還算輕的了,否則這會兒許財力的手臂就不只紅腫,恐怕早就廢了。
「許大爺,這位小姑娘是我府裡的人,時得一時衝動,才會誤傷了您。這樣吧!!今天您在月華樓吃的喝的,全算我請客,算是給您賠罪。」伍學瀚說盡好話,明白許財力是因為酒意作祟,這才鬧出這番事來;否則平時許財力這人是不會這樣的。
聽兒餘悸猶存,直往時得寬大的背後縮。
他竟然不僅沒有為她說話,反而站在許大爺那邊!她早該明白「小小」只是個奴婢,他不可能會為她出頭的。
「大少爺,這丫頭是你府裡的奴婢啊!那話好說,你出個價錢,把她轉讓給我,我就不跟你計較這傷人之事了。」
聽兒聞言立刻驚慌的抬起頭,不意卻撞上他陰鷙的眸。
怎麼辦?她好怕,怕他真的把她給賣了!
伍學瀚冷眼微瞇,看似在笑,其實唇邊隱抑著怒意。
「許大爺,這裡畢竟是月華樓做生意的地方,我們樓上廂房談。」為免壞了酒樓客人的興致,伍學瀚決定關起門來談事情。
「好、好!」許財力當然應允,聽兒越是表現得楚楚可憐,他越是喜歡得緊。
「小小,你過來。」伍學瀚命令道。
聽兒怯怯的走到他身邊,連頭都不敢抬。
她依然只簡單俐落的綁了兩條麻花辮子,這等清麗柔媚的模樣,要不是有外人在場,只怕他已愛憐的伸手替她抹乾那眼睫上的淚珠。
「吳掌櫃,送她回伍府。」伍學瀚喚來月華樓的大掌櫃交代道。
時得眼露不解。他可以護送小小回去的。
掌櫃應聲,「是的,大少爺。」
「時得你留下,看這事該怎麼解決。」伍學瀚瞭解時得的疑問。
「大少爺……」聽兒溢滿淚水的眼底全是懇求。
「先回去吧!」不再看她柔弱的樣子,伍學瀚狠下心轉過身,帶許財力上二樓的貴賓廂房。
他會不會真的把她賣了?
聽兒身軀微微顫抖,猶如風中落葉,卻是什麼話都不敢說,只能隨著大掌櫃先回伍府。
第五章
正午的日頭正烈,聽兒坐在石階上,六神無主的看著被陽光鍍上一層金芒的花花草草。
眼裡看著美景,心卻懸在伍學瀚身上,任憑被烈陽曬昏頭,細汗滿額際,她依然猶如一尊雕像,動也不動。
桃花急急忙忙的從月華樓趕回來。「聽兒、聽兒!」見聽兒失魂落魄的呆坐著,忍不住推了推她的手臂。「你有沒有怎麼樣?」
一從伍老爺的房裡出來,桃花就發現聽兒不見了,細問之下,才知道她剛離開一會兒就出了事,早知道她不該拉著聽兒出門的。
「桃花姊!」斗大的淚珠從聽兒的眼中掉下。
桃花捨不得,一把把她摟進懷裡。「那個該死的人渣,幸好時爺及時救了你!」
「我這麼笨,大少爺很生氣,我怕大少爺會把我賣給那個許大爺。」這就是她坐立難安的原因。
「不會的,大少爺不會這麼無情的。都是我不好,不該帶你出門。」桃花深深自責。
「桃花姊,這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不好,連點小事都處理不好,還要勞動時爺來救我。」想到伍學瀚冰冷的眼神,聽兒全身不由得起了寒顫。
兩姊妹提心吊膽的傾訴心事,直到桃花要去洗衣打水、張羅一些瑣事,才離開聽兒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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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餘暉灑遍一地,聽兒就這麼任日頭曬了一整個下午。
伍學瀚一進月洞門,就看見垂低著一顆腦袋瓜子的她。
「小小?小小?」
低沉圓融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聽兒茫然的抬起被曬得紅通通的小臉蛋。
她連忙站起來,卻因為短暫暈眩而腳下不穩。
「小心點!」伍學瀚連忙扶住她的手臂。「你怎麼這麼不懂得愛惜自己?你到底在這裡坐了多久了?」他心疼她,語氣難免又重了些。
「一下午。」口乾舌燥下,她的唇瓣已裂,嗓音乾啞。
「跟我進來。」他扶著她的手臂進入他的房間。
她心裡恐慌,只得硬著頭皮跟在他身後。
他將她安頓在檀木桌邊的椅子上,而後倒了一杯茶,將杯子遞到她的唇邊。
「喝下去。」
他一個口令,她一個動作,僵硬的就著杯緣喝下茶。
喉嚨裡如獲甘霖,直到喝到涓滴不剩,她才終於察覺自己乾渴已久。
「還要嗎?」他問。
她點頭。「大少爺,我自己來。」她想接過茶杯,他卻按住她的肩頭。
他又幫她倒了一杯茶,讓她就著杯緣把茶喝盡。
一連三杯,她才解了乾渴。
他從窄袖裡抽出一條手絹,為她擦著額上的汗漬。
她一驚,從椅子上跳起來,連連往後退。幸好他心裡有準備,手一伸,又將她按回椅上。
她瞄見帕子上那熟悉的刺繡圖案——啊!那不是她想幫時爺擦拭濕透的衣擺時,所遺落的手帕?她以為被丟棄了,沒想到立見在他的身上,
他仔細擦淨了她的汗水,又將手絹收回窄袖裡,看她已稍稍恢復平常氣色,才道:「許大爺輕薄你的時候,你不會大聲叫嚷嗎?虧你還站在月華樓的地盤上,竟這麼乖乖任外人欺負!」明明不是愛動氣的人,偏偏他還是動氣了。
她竟在他的眼前被登徒子調戲!這口氣他怎忍得下去?
「我一時慌了,叫不出來。」他的怒氣根本是對著她而來,她只能無助的絞著十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