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烈火如歌I

第26頁 文 / 明曉溪

    玄璜十分擔憂。

    當年玉妃難產身亡,誕下的龍兒體弱多病,更加天生失聰;待到五歲時,居然離奇地雙腿被廢,再不能行走。皇上忍痛將他送至烈火山莊,使他遠離宮廷紛爭,也希望他習得武功身體強健,為避人耳目,為他另取一名「玉自寒」。

    玉自寒就是靜淵王。

    青圭、赤璋、白琥、玄璜、黃琮、蒼璧,他們六人是皇上欽點的靜淵王的侍從。

    玄璜,跟隨玉自寒身邊,照顧他一切生活起居。

    雨絲飄在鈴鐺上。

    象綴在碧玉上的露珠。

    玉自寒不知不覺已然睡去。

    睡夢中似乎感到有些冷,俊秀的雙眉微微皺著……

    第十三章

    滿樹海棠花。

    粉紅色的花瓣柔軟地落在地面。

    九歲的男孩子孤獨坐在輪椅中,花瓣悠悠落在他青色衣襟上,他的雙手蒼白,一隻雕花羊脂玉扳指鬆鬆戴在左手拇指。

    他的神態安靜。

    安靜得讓所有人忽視他的存在。

    安靜得令人心痛。

    他聽不見聲音,也無法行走,他的世界只有寧靜。

    他可以看到杏樹下正在嬉鬧的兩個小孩子。

    六歲的小楓藍色布衣,頭髮微微捲曲,右耳的寶石閃閃發光,他從樹上溜下來,手上捧著一把青色的小杏兒;三歲的小如歌晶瑩的小臉粉嘟嘟,拍著巴掌笑,笑容燦爛可愛。

    小楓將小杏兒送到小如歌面前。

    小如歌拈起一隻,小心翼翼地嘗,似乎很酸,嘴巴眼睛皺在一起,酸得吐出粉紅的小舌頭。

    小楓笑了。

    眼睛湛藍湛藍,像萬里無雲的藍天。

    小如歌嘟起嘴巴,非要小楓也吃掉一隻青澀的杏兒;小楓躲著,於是她去追。

    於是兩人笑鬧著跑遠了。

    雖然聽不見他們的笑聲。

    但可以看到他們的快樂。

    輪椅中,九歲的男孩子輕輕摸著白玉扳指,閉上眼睛,想起他很久未見的父皇;在烈火山莊,雖然他的身份是秘密,但人人對他很尊敬。師父盡心傳他武功,給他最好的照顧,然而他卻羨慕師父對小楓和驚雷的責罰。

    因為他是聾子。

    沒有人知道該如何同他講話。

    這世上,他靜得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

    有人拽他。

    一隻軟軟的小手拽著他的衣袖。

    他睜開眼睛。

    卻是方才跑遠的小如歌。

    花團錦簇的海棠樹下,粉白的面頰映著鮮紅的衣裳,小如歌笑得似乎會發光!

    她搖著他的胳膊,踮起腳尖,將一顆青青的杏兒湊近他唇邊。

    他搖搖頭。

    她把杏兒往他嘴裡塞。

    他偏過頭。

    她瞪著他,忽然,眼睛裡湧滿了淚水——

    她開始哭。

    他歎息,拍拍她的腦袋,接過杏兒,慢慢嚼……

    好酸!

    酸得他彷彿要從輪椅中跳出來!

    她笑了,然後嘴巴以大大的弧度扯出一個口型。

    他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她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唇邊,把剛才的口型又重複一遍;他能感覺到她嘴旁肌膚的震動。

    她抓起一個杏兒,塞進自己嘴巴裡,酸得渾身顫抖。

    然後,又重複那個口型。

    他望著她。

    那天,她一共吃下十六隻小杏兒。

    酸。

    這是他「聽」到的第一個字。

    自那日後。

    小如歌就經常找他「說話」。

    開始時,他不曉得她在講什麼,她總是趴在他的膝頭,仰著腦袋不停在說。最初她說得慢,日子久了越說越快。而他,居然也可以跟上。

    他十五歲時。

    九歲的如歌逼著他開口「講話」。

    她說想聽他的聲音。

    他沒答應。

    她哭了一天一夜。

    他終於屈服了。

    他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只感到乾澀的喉嚨在費力地顫抖;他知道那聲音一定很難聽,因為那個從門口經過的婢女,臉上表情難受得彷彿恨不得將耳朵捂起來。

    如歌卻歡呼,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她告訴他,他的聲音比小鳥的歌聲還動聽。

    他被她的比喻逗笑了。

    小鳥的歌聲?

    多孩子氣的話。

    但是,只要她開心,就可以了;這世上,他的聲音,只說給她聽。

    他會說的第一句話是——

    「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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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淵王府。

    午後的庭院。

    玉自寒靜靜在輪椅中睡著,似乎覺得有些冷,他的眉心淺淺皺起。青衫的他,在初秋疏冷的陽光裡,好像流淌著光華的寒玉。

    睡夢中,他見到了她。

    她喜歡鮮紅的衣裳,笑容也像火焰一般熱烈;她喜歡象只小貓一樣趴在他的膝頭,對他講她的開心和煩惱;她最喜歡笑盈盈比畫著雙手,告訴他戰楓怎樣了,他們去到哪裡玩,那時侯她快樂得神采飛揚。

    後來,她漸漸憂愁,趴在他的膝頭長久也不說話。

    他不曉得該怎樣安慰她。

    因為她的幸福和悲傷,並不是因為他。

    沉睡中,玉自寒的嘴唇輕輕在動。

    仔細去看,可以知道那是無聲的——

    「如歌」。

    秋日的午後.

    玉自寒慢慢醒過來,眼睛睜開,卻依然像在夢中。

    他看見了如歌。

    她紅衣鮮艷,趴他膝上,支住下巴,對他眨眨眼睛,笑著:

    「師兄!」

    他搖搖頭。

    笑,莫非自己尚在夢裡?奇怪,這次的夢如此逼真。

    什麼?

    師兄居然不理她?!

    如歌生氣了,用力搖著玉自寒的膝蓋,大聲道:

    「師兄,人家趕那麼遠的路來看你,你一點也不高興嗎?!不管,我要生氣了!你……你要是還不說歡迎,我……」

    玉自寒撫住她的手。

    一股溫熱的暖意,在初秋乍涼的午後,自她的手背傳入他的掌心。

    如歌驚道:「咦,你的手怎麼這樣涼?」說著,將他的兩隻手拉進她的雙手中,揉搓著,溫暖著。

    玉自寒望著她。

    她抬起頭,瞪他:「離開烈火山莊的時候,你不是答應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嗎?為什麼瘦了這麼多!你說話不算啊,還做人家師兄,我都不要相信你了。」

    玉自寒微笑:「你怎麼來了?」

    如歌對著他的手掌呵出暖氣,靈動的大眼睛閃了閃,笑道:

    「我想你啊,想你就來了。師兄莫非是不歡迎我?」她拿著師兄給她的雕龍玉珮,很容易就進到了王府。

    玉自寒的唇角是滿滿的笑意,他拍拍她的腦袋。

    如歌問道:

    「師兄,你最近有沒有覺得不舒服啊,一切都還好嗎?」

    玉自寒的笑容彷彿清爽的秋風:

    「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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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火山莊。

    裔浪道:「宮中傳來消息,皇上近日龍體欠安,敬陽王與景獻王皆有異動。」

    敬陽王和景獻王同為皇后所出,敬陽王在眾皇子中排行第二,景獻王排行第五。兩人均對皇位虎視眈眈,十幾年來一直明爭暗鬥,許多臣子與勢力都被攪入其中。

    烈明鏡沉吟不語。

    裔浪接著道:「敬陽王與景獻王都曾到訪靜淵王府,遊說靜淵王支持自己。」

    靜淵王是皇上昔日寵妃玉娘娘獨子,深受皇上關愛,曾有傳言如若不是靜淵王身患殘疾,恐怕皇位都會傳承於他。

    烈明鏡道:「玉兒必是皆未表態。」

    「是。」

    烈明鏡長歎道:「可惜玉兒自幼身殘,又非在宮中長大,對權位之爭不感興趣,辜負了皇上一片苦心。」

    當年,皇上將玉自寒送至烈火山莊,實也有為他培養勢力之念;烈明鏡自然也想借助玉自寒,加深在宮中的影響。可惜玉自寒心不在此,他只好轉而支持敬陽王。

    裔浪從懷中拿出一封信:「敬陽王有書函到。」

    烈明鏡接過放於案上,不看也曉得,此信必是請他勸說玉自寒站到己方陣營。

    裔浪灰色的雙眼略微緊縮,道:

    「戰楓半個時辰前回莊。」

    烈明鏡虎軀一震,目中神光四射:

    「他回來了。」

    裔浪道:「戰楓在平安鎮同天下無刀秘密會面兩次,共交談一個半時辰;曹人丘的屍體懸掛斷雷莊三日,謝小風被埋在平安鎮北郊荷花塘內。」

    烈明鏡長身而立,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

    聲音似從黑夜中傳來:

    「他殺了謝小風?」

    「是。」

    烈明鏡沉默良久,忽然大笑道:

    「好!好!果然很像!」

    裔浪眼神陰暗,厲聲道:

    「他很危險!」

    烈明鏡轉過身,濃密的白髮有慈祥的味道,只是臉上的刀疤隱隱閃出寒光:「浪兒好孩子,我心裡明白,你不用擔心。」

    裔浪垂首,目中似有激動的火花。

    烈明鏡問道:

    「歌兒如今在何處?」

    裔浪的情緒又恢復平靜無波:「小姐在靜淵王府。」

    烈明鏡振眉。

    然後仰天歎道:

    「也好!……只是可惜……天命啊……」楓兒和歌兒終究仍是無緣,想到此,他的心頓時象壓了萬均大石,再說不出話。

    裔浪暗暗心驚。

    從烈明鏡口中居然會說出「天命」兩字。

    這曾經覆雨翻雲、可以將乾坤扭轉、從不將所謂「命」看在眼中的烈明鏡……

    莫非已經有些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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