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娃娃
「咱們早已遍請了名醫,就連關外的『鬼手神醫』都讓咱們給千里迢迢請回寶應,之前大夫個個束手無策,尋不出病因,而那『鬼手神醫』則是說了,他說舍弟患的是種極為罕見的『蠻童症』。」
「蠻……蠻童症?!」季雅傻傻重複,「症狀是……」
「是他的智識及行為能力都遭到了阻塞,退化成了個稚齡的幼童,且還是個蠻橫不講理的幼童,至於記憶,也遭到了不少減損。」
「治得好嗎?」她關心地追問。
「沒有十足的把握。」
官家老爺傷心接話,「『鬼手神醫』說,他會開些寧神益腦的方子給咱們,但此病是無法單靠藥物來治療的,重要的是要讓他重啟心竅,自動守規矩,然後……唉!等待奇跡。」
奇跡?!
季雅看得不忍心,因為看得出這連生了十一個女兒的老爹爹,是多麼殷切期盼著獨子能夠早日康復的。
「兩位請放心,我不是多嘴的人,有關於貴府少爺的病症我絕不會對外面嚼舌,希望假以時日--」
「不,季姑娘!」官盼弟打斷她的話,「我們沒時間了,我們只剩下三個月努力了。」
「為什麼?」
「因為舍弟與郭相爺的千金已經訂下婚期,咱們還是編了個借口才又多延了這半年的,再延,只怕親事要生變,這樁親事太好,錯過了可惜。」
「那麼郭家小姐知道令弟的病嗎?」
官盼弟憂心搖頭,季雅點頭表示明白。
思緒至此,回過神的季雅,繼續盯著在樹上狀似呼呼大睡的官至寶,知道即使官家上下為他犯愁,但這已成了個蠻孩子的大男人,卻是無憂無慮得可以,所以才會連在大白天都能夠快速入睡。
好個「蠻童症」,真是個利己損人的怪病!
「官至寶!官至寶!」
她拔高嗓音喊著,上頭的人卻不理她,逕自翻轉個身,繼續睡。
暗咬牙,季雅夫子決定上樹追捕逆徒了。
爬兩步滑一步,原來爬樹比做學問還要令人頭疼。
還有一點,她邊爬邊念阿彌陀佛,千萬別讓官家人恰好打底下經過,若是讓人看見了她這「爬樹夫子」,她的夫子尊嚴就將面臨空前的大考驗。
逆徒!惡徒!劣徒!害得她成了落難夫子!
香汗淋漓帶出了披頭散髮,爬爬滑滑,甚至幾回小臉不小心和髒兮兮的樹幹玩了親親,香腮上出現血痕,手腕上到處髒污,在經過了彷彿千山萬水的努力,她終於癱軟著身軀爬到了逆徒的身邊。
還好這種學生她只有一個,再來幾個,她小命休矣!
她灰頭土臉來到,他卻還睡得好香,伸出手原是想推人的,卻忽然一陣臉紅心跳,她原當那是爬樹的結果,卻驚覺那似乎是她在乍然見著他時的反應。
日光透過葉隙灑在他臉上,英氣的劍眉、高挺的鼻樑、薄削的唇瓣,那躺在枝橙上的男人,有張能讓女人心跳加速的俊臉……
妳瘋了!季雅!
她將那險些失神去摸他臉的小手及時收回,然後重敲自己腦袋一下。姑且不提她的心尚未自前一場情愛中痊癒,光她是夫子他是學生的身份,她就不該對他發花癡!
真搞不懂,兩人相識短暫,他卻總能輕而易舉地挑起她一些詭異的、曖昧的、古怪的心思,這是怎麼回事?
「官至寶!官至寶!」
她微惱地大喊,惱的對象卻是自己,喊了幾聲後,他終於張開了眼睛。
被喊醒的官至寶,皺眉表情看來是要罵人,卻在見著她那張落難的狼狽夫子臉時幾乎噴笑,眸光一沉地忍住,他開了口。
「我叫官十二!」
明明是把成年男子的低沉嗓音,卻因帶著孩子蠻氣而略顯突兀。
「好,你叫官十二,十二、十三都隨便你,你待在這上面想要做什麼?」
「睡覺!」他蠻蠻回應。
她不允許,「天光大好,不該拿來晝寢,太浪費光陰了。」
「難道夫子……」他的語氣微帶譏誚,「從不曾做過浪費光陰的事情?」
他的話讓她略起反省。不,她也曾經和洛伯虎在一起多年,沒得著結果就是在浪費光陰,還有現在,她正在開導一個得了「蠻童症」的大男人,等待一個奇跡,不也是在浪費時間嗎?
季雅甩甩頭,人要樂觀,並且努力看前面。
「是的!夫子是人也會犯錯,但既然你爹及姊姊們已將你全權交給我來教,我就得盡力,別讓你做出錯誤的行為,譬如說,浪費光陰。」
「不睡覺能做什麼?」奸吧,瞧她這麼努力的份上,他就給她個機會說服他。
「跟我下去讀書。」
「我對於讀書沒有興趣。」官至寶懶懶地打個呵欠,一臉無趣。
「好!」她咬牙妥協,「不讀書,咱們先玩點別的。」所謂啟蒙,本來就不應該只著重讀書。
「玩什麼?」他意興闌珊地瞧著她。
「很多呀,像是寫字、畫畫、撫琴、踢毽、蹴踘……這些都是不錯的選擇。」
「也同樣是相當無聊的選擇。」他懶懶回敬一句。
「那麼你想要做什麼呢?」她用著最最溫柔的嗓音,且還得不斷提醒自己,在她面前的不是個大男人,而是個貪玩的蠻孩子。
「這樣吧……」官至寶一雙瞳子靈活地轉了一圈,「咱們玩『我問妳答』的遊戲。」
「我問你答?」她不懂,「怎麼玩?」
「笨夫子!別告訴我妳連字面上的意思都聽不懂?虧妳還身為夫子呢!不就是我出題目妳得回答的意思嘛!」
一句話堵得笨夫子無聲,除了點頭沒敢多問,但她突然想到,玩歸玩,條件可得先談好。
「好,我玩,但只許三題,問完後你就得乖乖下去。」
官至寶爽快點頭,「但妳不可以撒謊!夫子幾歲?」
話一出口,他不禁想皺眉。
怪哉!他原是想問些刁難怪題好挫挫她的夫子傲氣的,卻沒想到一張口,卻跑出了這種無聊問題,他壓根沒想要瞭解她的,幹嘛知道她幾歲?
「要用『貴庚』!」季雅糾正道。「夫子十九了,那你多少?」藉機反問,也好讓他多點腦力激盪的機會。
「五歲!」他伸出五根手指。
「不!」她搖頭糾正,「你是二十五!要記住。」
「夫子好笨,羞羞臉!」他咭咭惡笑,甚至伸指去刮她的臉頰,「我叫十二,不叫二十五!」
深深呼吸,忍下忍下,慢慢來,他不過是個孩子。季雅再度在心裡這麼告訴自己。
「那下一題呢?」
「夫子……有喜歡的人了嗎?」
一邊問,他一邊又皺了眉頭,問這做什麼?他暗罵自己蠢!
季雅則是眸子圓瞠,好半天才能回神,「可以不答嗎?」
「當然不可以!」既然問了,當然要知道答案。
「我……」她咬咬牙,自齒間擠出聲音,「曾經有過。」
曾經?!
官至寶皺眉,這是什麼答案,太沒有誠意了吧?
「他死了嗎?」
「差不多!」
她沒撒謊,在她心裡面,那個她曾經喜歡過的男人,形同死了。
「為什麼會差不多呢?這種事情哪有什麼差不多的?」騙小孩的嗎?
「沒有為什麼。」她終於垮下臉色,冷冷回答。
「為什麼會沒有為什麼呢?」管她冷臉臭臉,身為學生,就有逼問夫子的權利。
季雅面無表情,冷著一雙美眸看著他。
「因為你的三個問題,已經用完了。」
她冷冷說完,他大笑下樹。
第二章
好!逆徒不受教的問題終於解決,但接下來的,還有個更大的問題。
憤怒的女夫子一心只想上樹逮逆徒,卻忘了除去爬樹,有個難題叫做下樹。
季雅在樹上努力培養勇氣,但時間緩緩過去,那個叫做勇氣的東西,卻始終與她失之交臂。
「夫子!」樹下逆徒雙臂環胸,嗓音清懶,「妳讓我別在樹上睡覺浪費時間,怎麼自個兒倒在上頭玩了起來?」
「夫子不是在玩,是在……」她思索理由,不想讓逆徒瞧不起。「在思考人生的大道理!」這個理由還不錯吧?
「是嗎?」
時間繼續緩緩流逝,樹下再度傳來了問句。
「那麼夫子到底是想出來了沒有呢?」
「這種問題很難的,還需要再想想……再想想……」勇氣、勇氣、你到底在哪裡?
「那夫子慢慢想,十二要去找四喜玩了。」四喜是官至寶的貼身小廝。
「不行!」她立刻拉下了臉,「你今兒個什麼都還沒學到,若你爹問起……」
「爹若問起,我就說是因為夫子在樹上想人生的大道理,所以沒空搭理。」這個理由也不錯吧?
「千萬不能這麼說!十二,你再等一下下……再一下下就好了……」她安撫學生及自己,一雙顫抖的腿準備往下探,「夫子已經想好了道理,就……就……要下去了。」
如果她的雙腿能夠暫時停止顫抖,或許她就能尋回些許爬下樹的勇氣了吧。
「夫子是不是會害怕?」
他直爽的問句讓她無力反駁,見此情況他倒也爽快,二話不說張開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