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頁 文 / 梁鳳儀
這一役,他腹背受敵,輸得不是不慘的。
「請隨便,別忘記了,你在地產上押了重貨。」
這最後一句話,等於擊中貝剛死門。
為什麼?
因為這就是說高駿知道貝剛極需現金周轉,香煙分銷生意是他的印錢機器,他沒有資格跟他賭這一鋪。
無疑,高駿是時來運到的。
這一盤商場沙蟹遊戲,高駿堆出面前所有的注碼,貝剛不敢為了看對方的底牌而賭下去,他自動放棄了。
貝剛最終連代表律師都懶得僱請,向高駿投降說:「你擬好文件,我簽給你的女人。」
「謝謝成全,全由我方支付律師費。」
不久,在高駿的辦公室內,貝欣第一次正式跟她的這位堂叔叔見面,旁坐的是臉色紅潤的章翠屏。
貝欣很有禮貌地說:「剛叔,我是貝欣。」
貝剛點頭,向她打量一下,望著章翠屏說:「恭喜你,伯娘,骨肉團聚。」
「多謝。」
在動筆簽名授權核數師點核財產賬目之前,貝剛忽然對貝欣說:「貝欣,我可否提出一個請求?」
「剛叔,你說。」
「貝家的大宅就讓給我們這一房成不成?」
這麼一問,高駿睜大了眼睛,異常緊張。
他沒有想過貝剛會有此一著。
如果貝欣認為這個答覆無足輕重,那就錯了,這極可能是貝剛的最後一擊。
只要貝欣肯讓步,就如堤壩找了個缺口,可以讓水一瀉千里,威力無窮。
因為貝欣對自己應該得的一分一毫都輕易錯過的話,等於她現今得到的已經是喜出望外的多了,極易引起貝剛的懷疑。
可以認為她是以假亂真,有可能懷疑貝欣要草草了結此案,袋袋平安。
惟其不怕跟貝剛拖,他才會認為拖對他不利而快快完結此事。
高駿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不能開口提示貝欣。否則,更是圖窮匕現。
高駿嚇得閉上眼睛,然後就聽到貝欣很鎮靜地答:「剛叔如果喜歡貝家大宅,認為你們一房人住慣了不方便搬出的話,我們叫測量行估價,就賣給你吧。反正,我跟奶奶喜歡海,打算住在大潭。」
連給貝剛打個折扣也欠奉,實斧實鑿,她貝欣名下應該分得多少就是多少。
其實,貝欣之所以有這個答案,是她記得當年祖母被迫搬遷,肯退出百德新街的房子,也不住進山頂大宅,自行找地方,貝家人反而連她的生活津貼都乘機取消掉。
這令貝欣謹記,有些人不懂什麼叫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他們只知得寸進尺,三分顏色上大紅。且他們這一房已經讓過兩次,兩次承讓之後,這第三次就不必相讓了。
貝剛全盤敗北,簽了授權書,一切作實,他憤然擲筆離場。
高駿禮貌地與他握別。
貝剛問:「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娶這個女人?」
「啊!」高駿清脆地答:「因為她太棒了,你不認為嗎?」
貝欣掛長途電話給崔昌平報道這個消息。
崔昌平道:「貝欣,真恭喜你,你是苦盡甘來了吧!」
「也許是吧!」貝欣有著迷惘。
「貝欣,你怎麼了,太高興之故嗎?」
「崔醫生,我有話要跟你說。」
「說吧,我在聽著。」
「待財產全部核對清楚,安全過戶後,我就結婚了。」
對方沒有做聲。
「崔醫生,你還在嗎?」
「在的,在的,太高興了,貝欣,你未婚夫是什麼人?」
「他是我這件官司的代表律師。」
「嗯,是日久生情了。」崔昌平似在自語:「他對你好,是嗎?」
「他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那好,祝福你。」
「崔醫生,你沒有其他話了嗎?」
「沒有,現在沒有了。」
崔昌平說:「過去的真的成過去了,這也好。」
「對的。」貝欣點頭。
「什麼時候舉行婚禮?」崔昌平問。
「貝家產業核算與過戶,需要一個不短的過程,我要在辦妥這件事之後才舉行婚禮。你會回來嗎?」
「看情況吧!你得告訴葉帆,讓她回來參加你的婚禮。」
貝欣忽然想起,說:「屆時小帆可能要結伴回港了,她有告訴你,她的心情大好,跟一個大學裡念醫科的中國同學,姓程的,感情進展的不錯嗎?」
對方又沒有了回應。
「崔醫生,崔醫生……」
「是的。」
「我以為電話斷線了。」
「沒有,可能是中斷了,現在我聽得見,你說吧!」
「小帆說你認識那個姓程的年輕人,是你介紹他們認識的嗎?
「是的,朋友的兒子。」
「是個有為青年吧?」
「人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他不會嫌棄小帆是個跛子?「
「不會,你不用擔心,如果他們真能相處,那會是很幸福的一對。」
崔昌平說得沒有錯。
在加州大學校園內的葉帆和小程這一對,看上去是相當登對的。
如果葉帆不是身有殘疾,不用拄著枴杖走路,能如其他活潑好動的少女一般,挽著男友的手,蹦蹦跳跳地走,那真是一幅金童玉女的圖畫。
小程的年紀比葉帆大六七歲,人是沉實而成熟得很,非常的敦品勵學,對葉帆很和善,且友愛。
這近千日的接觸和相處,使葉帆的一顆心處在患得患失的狀態之中。
說得直率一點,小程和她肯定是談得來的同學。
異鄉同胞,已是格外親近,更何況他們有很多共同的愛好,例如釣魚、看書、玩橋牌。一切靜態的活動,他們都是同好。
而且小程和葉帆都是加州的華人扶困團體的義工,假日他們歡天喜地地去幫助那些有需要他們伸出援手的華人,包括為一些年老無依的老人洗衣服、收拾房子,帶他們到公園散步,或者照顧一些殘疾兒童,講故事給他們聽,為他們設計遊戲,帶他們上圖書館、博物館,又或者為那些必須日以繼夜地出外工作,雇不起傭人的單親家庭提供帶小孩的服務。
通過這些共同的志趣,尋出了彼此的人生價值觀,是如此的相似相近,明顯地縮短了二人的心靈距離。
第四部分
第7節展望未來
在這種優越的主觀與客觀情勢下,如果他們的友誼有進一步的發展,是很合情合理的。
葉帆有時不敢奢望過高,是因為禁制不來的自卑感使然。
要跟一個跛子走在街上,也可能引人注目,何況與她相處一世。
這種無法不存在的顧慮,也由於小程的態度。小程很跟葉帆談得來,但他是個很踏實的人,不談過往,不說將來,總以眼前的一切事為談話的基礎,於是好像缺了那麼一點點交心的、透知底蘊的,以及展望未來的感情發展,這是令葉帆有著不安的。
她不喜歡有一天做一天事的那種感覺。很快葉帆就要面對一個前途的抉擇問題,她已經修完學位的學分,可以畢業了。
畢業後的選擇有二:留在美國繼續發展。
到香港跟隨貝欣生活。
在貝欣沒有把財產問題解決之前,她並不能作很多很好的照顧葉帆前途的承諾。
這最近貝欣守得雲開見月明,她幾乎每封來信都寫上一句:「小帆,你趕快回來,這兒有太多適合你發展的工作崗等候著。」
尤其是貝欣已開始在接手管理她名下的貝氏的財產與,她寫來給葉帆的信就更急切:小帆:這天,我跟高駿去學習騎馬。
馬把一匹高頭大馬拉過來,高駿對我說:「這是我們高家養的、最難馴服的一匹馬,沒有人肯騎它,你有沒有這個膽識馴服它?」
你猜我怎麼答?
「既然連高家的門檻都快要跨進來,何懼一匹馬?」
結果,我騎上去,馴服了它。
只要有信心,什麼都不難干。
急切地等候你來港加盟。
貝欣以正途推論,葉帆沒有理由不選擇赴港發展事業這條道路。
留在美國,有什麼可觀的事可做了?
除非心上有個自己看重的人,請她留下來。
葉帆看著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了,對方沒有表示,因而自己也下不了決定,心就未免急躁了。
尤其是貝欣寫了一張短柬來說:「我和高駿結婚了,邀你當伴娘如何?」
她在歡呼之餘,立即想到了前途的抉擇。
只有留心機會,看能不能試探一下小程的口風,再作決定。
這日,約好了小程坐巴士出城去當義工。
小程問:「這天是不是去陪伴那個姓方的失戀至神經衰弱的女人?」
葉帆點頭,道:「她很可憐,不只是失戀,正確的說法是失去自尊。」
「有分別嗎?」
「當然有,愛一個人或不愛一個人,不管是何種抉擇都是無罪的,不含侮辱性的。故而失戀的人,只不過不能跟自己愛的人在一起,或者對方不能選擇愛自己,在這種情況下,無損於自尊。但方淑嫻不同,她真心愛上那個美國人若瑟,若瑟始亂終棄之後,還侮辱她。」
「怎麼侮辱?」
「他對方淑嫻說:」『別糾纏我,這的確是一個為自己取得美籍的途徑,但嘗試別的能令你居留的美國人吧,他們或者比我方便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