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杜默雨
「七爺,屬下遵命。」他點頭領命。
朱由楠交代完畢,看著宋銓駕車離去,再笑容滿面地推門進屋。
「桃花,刀子過火了嗎?嘿,以前有關公刮骨療毒,現在換趙雲上場了,不過,這裡沒有華佗,只有一位初出茅廬的阿楠大夫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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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朱由楠滿身大汗,縫合手術比他預期的還要困難。
那箭頭好死不死,就插在心臟上方,若用蠻力拔掉,必定狂噴鮮血而死,所以他只能慢慢剜開旁邊的肉,再一點一點地拔出箭頭。
他早已忘了時間,尹桃花一如往常,輕輕地為他拭汗。
賀擎天和江明月更是屏氣凝神,憂心忡忡地站在旁邊觀看,驀地,賀擎天皺起眉頭,警戒地走到門邊。
「有馬蹄聲?」江明月也聽到了。
「是四弟。」賀擎天聽出來人,推門而出。
刀割般的黑夜寒風裡,馬匹急馳而至,人還未下馬,就急著道:「大哥,不好了!洛陽城裡有好幾營的軍士往這邊過來了。」
江明月一驚,就要拔出腰間短劍,「是阿楠大夫的隨從去告密了?」
「明月,別衝動。」賀擎天擋住她的手,回頭望見兩個正在認真縫補的身影,沉聲道:「不可能,宋兄弟只是回去報平安,七弟受傷,我們一路從陝西過來,應該早已暴露行蹤了。」
排行老四的簡厚著急地道:「大哥,現在怎麼辦?」
賀擎天看了一眼黑壓壓的田野,轉身走入屋內。
「好了。」朱由楠剪掉線頭,眨一眨酸澀的眼睛,渾然不知外頭的緊張氣氛,轉身鬆了一口氣,露出溫柔的笑容。「桃花,妳累了?」
「我不累,阿楠比較累,肚子餓了嗎?這裡有餅。」尹桃花也是綻開微笑。
「妳先吃,我來收拾。」
「你先拿去吃,我來忙,這些沾血的衣服、布條得燒了……」
「給我。」賀擎天伸手拿了過去,分開三落,分別交給江明月和簡厚。「明月,妳騎馬往東;四弟,你往西;我往北,沿路丟了血衣,讓他們抓不著方向。」
「好。」江明月望向床上那個昏迷的人兒,「那趙雲……」
賀擎天神色一凝,「阿楠大夫,軍隊來抓人了,我七弟應該走不掉吧?」
「當然走不掉。」朱由楠心頭一跳,一個不留神,「踫」地大力蓋下藥箱,「如果此刻搬動他,還要騎馬,傷口會立刻迸裂大出血。」
賀擎天的眉頭鎖得更緊,「就怕官兵變聰明了,會搜索附近的農家……阿楠大夫,你會騎馬嗎?你跟桃花姑娘先走,我留下來看著七弟。」
朱由楠揮揮手,「你們趕快去調虎離山,我留下來。桃花,妳怕不怕?」
「不怕。」阿楠好有擔當,她又怎會怕呢!
「可是官兵凶狠……」賀擎天反倒躊躕。
「我為什麼要走?我又不像你們是亡命之徒、是官府緝拿的對象,再說,我當大夫的,還不確定是否救活了你家七弟,怎能一走了之!」
「阿楠,我們先用棉被將趙大哥藏起來吧。」
「好。」
兩人也不理人,竟像小孩玩遊戲似的,搬起床上的幾條棉被,遮遮掩掩地埋了趟雲,順便也把藥箱塞了進去。
「多謝。」賀擎天咬牙轉身,「四弟,明月,我們去引開官兵,屋子快熄了燭火,揭開黑布幕,若有官兵來,你們兩個趕快上床。」
「上床?」
朱由楠還在發楞,三人三騎已經快馬加鞭離去,遠遠地已經聽到人聲,蹄聲雜沓而至,尹桃花照賀擎天的指示,迅速吹熄燭火,拉開布幕通風。
「阿楠,我們快到床上,假裝睡覺,」她說著便脫鞋爬上床。
「喔。」朱由楠晃晃腦袋,他怎地忽然變呆了,聽不懂姓賀的話?
向前摸索兩步,來到床邊,傻楞楞地抓住棉被,直接躺了下去。
「啊!」手臂碰手臂,那柔軟的觸感令他立刻跳了起來,啥?睡覺?!
「阿楠,快躺下來。」尹桃花心急,黑暗中扯了下他的袖子。
「妳旁邊躺著姓趙的?」
「我旁邊是棉被,他藏在棉被裡。啊!我先讓他透個氣。」
「我來。」朱由楠用力吸了一口很深很長的氣,從床尾爬上床,「桃花,妳躺出來一點,我睡他旁邊。」
尹桃花趕忙挪了位置,直到阿楠在她身邊穩穩地躺了下來,拉起大被蓋住彼此,她才意識到,他們正在一起睡覺,這不就表示……
才剛熄了燭火,屋內顯得格外漆黑,她再怎麼不解男女情事,還是臊紅了臉,轉過頭,心臟怦怦跳個不停。
她一再告訴自己,沒什麼好怕羞的,為了救人,矇混一下罷了。
朱由楠也是臉紅耳熱,僵硬地伸直手腳,動也不敢動,將注意力放在趙雲的呼吸上,免得治好了箭傷,卻讓他窒息而死。
「阿楠,來了……」尹桃花一直瞧著窗外。
外頭火光移動,照亮了田野夜空,雖說不怕,但事到臨頭,又見識過軍爺的兇惡,她還是不自覺地聲音顫抖,將身子往床裡頭縮去。
朱由楠察覺她的顫動,本能地抱住她的身軀,也試圖不讓自己發抖。
都怪他,老愛在姓賀的面前逞英雄,思慮不周,誤判形勢,徒然讓桃花擔心受怕。
「桃花,別怕,我在這裡。」他這句話講得很心虛。
「我……我不怕,可我惦著紅豆和小橘,如果我被抓了,沒人照顧她們,還有阿楠--」她忘了害怕,猛然轉過身子,與他臉對著臉,鼻息對著鼻息,「阿楠,你也不能有事,你還要當好大夫……這樣吧,快,你帶趙大哥躲到床底下,如果軍爺進來了,有我擋著。」
「傻!」他望著那雙盈盈含水的黑眸,清透、天真、善良,他一顆心也隨之浸潤了進去。「萬一妳被抓去,紅豆和小橘怎麼辦?」
「你一定會幫我照顧她們的,阿楠,快點!」她拉他的手,想要起身。
「桃花啊,」他卻是將她摟得更緊,喟歎一聲,很自然地以臉頰摩挲她的頭髮。「妳怎麼老想到我,不想想自己呢?」
「阿楠你當大夫,可以做更多的事,我什麼也不會,哎呀,別說了……」
「桃花,我絕不會讓妳涉險的。」
此刻,他已經明白了,宋銓雖可以保護他,但他不可能一輩子倚賴護衛,他若想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就必須學會保護自己,以及保護他最喜歡,也最在意的女子--桃花。
外頭的馬蹄聲來得又快又急,還有男人的怒吼叫罵聲此起彼落。
「東西南北都派兵追去了,剩下的,你們幾個,隨我搜索附近的農家,說不定還有漏網之魚!」
姓賀的果然猜對了,仍有足夠聰明的軍官懂得搜尋農家,朱由楠抱著懷中人兒,心念轉動,眼前的局面已經不是一個小大夫可以掌控的了。他也相信官兵不會笨到看見只有「小夫妻」兩人,就不會大肆翻箱倒櫃,即使把人藏到床底,還是會被拉出來的。
脖子上垂掛的線繩沉甸甸的,不時提醒著他的身份。
「桃花,妳聽我說,」他很快地在她耳邊細聲道:「不管我待會兒做什麼事,妳都不要害怕,只要躺著不要動、也不要說話,好嗎?」
她早已說不出話來了,他如此緊緊地抱住她,好像張了翅膀的老母雞,奮不顧身地保護小雞不給大鷹啄去……噯,怎把阿楠想成老母雞了?
她的臉頰貼在他的胸瞠上,感覺好溫熱、好舒服,心頭是既甜又酸,眼睛一下子變得濕熱?只想就這麼一直躺下去,靜靜地聽他的心跳,讓他護著她……
「進去這間屋子搜!」聲音已在屋外,同時有人擂起門板。
兩人一驚,朱由楠正欲起身開門,外頭的官兵可不等人,直接撞開那兩片上了閂的薄薄門板。
火把照進屋內的一瞬間,他來不及再想,一個翻身,趴到桃花的身上,雙手一扯,扒開她的衣服,同時吻住她的唇瓣。
「唔?!」尹桃花嚇得差點停止心跳。
「給我搜!」進來的總兵大聲斥喝。
四個兵丁拿著火把,照得屋內明晃晃的,只見家徒四壁,幾個小箱籠也藏不住人,最可疑的就是床上隆起來的棉被。
朱由楠抬起臉,惱怒地道:「什麼人壞了小爺的興致?」
「我管你大爺小爺的!現在可不是生娃娃的時候,」總兵大人不由分說,上前就要扯開被子。
朱由楠也立刻跳起身子,順手拉開衣袍,露出赤裸的胸口,再張開雙手,擋住來勢洶洶的總兵。「我就是要生娃娃,你敢阻止我?」
「閃開!你這個死老百姓,不想活了嗎?」總兵正要打人,忽然一隻手僵在半空中,一雙死魚眼睛直直地瞪住「死老百姓」胸前的那塊玉珮。
福字牌?!
凡在洛陽當官、當兵的都知道,洛陽城裡,巡撫不大、總督不大、欽差不大,就福王最大,大家上任第一天的第一件事,就是認識福字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