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頁 文 / 晨薔
他把這打算與方丹講明,要方丹早作準備,西平與繼珍當然也知道了。但西平始終別彆扭扭,對方丹的準備工作一點兒不合作,這使文健、方丹和繼珍很擔憂。
在無理地吵鬧中剪壞白蕙的花冠後,繼珍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照樣有說有笑,除了對白蕙視而不見,不理不睬外,甚至對西平打她的那一耳光,也似乎已不在意。
那天晚飯前,一見西平回來,繼珍馬上走上前去,笑著說:「今天回來得早啊,伯伯怎麼沒一起回來。」
西平沒吱聲,方丹也在旁問:「你爸爸呢?」
「他還有點事,不回來吃飯了。」西平答道。
「西平,」方丹把西平拉到沙發上坐下,「我正和繼珍說呢,已和寶源金行約好,明大下午作陪繼珍去挑選一下首飾的樣式。」
西平早就聽方丹說過,為公司二十週年慶典,要給繼珍打項鏈、耳環、戒指等全套首飾,這等於是訂婚的定禮。方丹早催過,要早些去辦,但西平一直沒吭聲。
聽方丹這麼一說,繼珍神情頗為緊張地看著西平。
西平在松領帶,眼皮都不抬,斬釘截鐵地說:「不,不去。」
「怎麼,明天下午沒空?」方丹小心翼翼地問。
「有空,但我不想去。」西平回答得很乾脆。
這使方丹很尷尬,她剛急急地說了個「你——」,但馬上轉而一笑說:「男人都這樣,最膩歪挑首飾這類事。繼珍,明天下午我陪你去。」
繼珍無奈地帶著委屈的聲調說:「好吧。」
白蕙正站在窗前和珊珊說話,她覺得方丹和繼珍都朝她瞥了一眼。
方丹輕輕地對繼珍說:「吃過晚飯,你到我房裡來一下」。
繼珍又來到了白蕙的房間。在連續幾天不理睬白蕙後,她敲開門,竟帶著怯怯的神情走進來。
她把一個在商店裡買來的精緻的淺紅色花冠放在桌上,「我為那晚的事道歉,我……到處買不到和那個頭飾一樣的……請原諒。」
「坐吧。」白蕙說,自己也在床沿坐下了。
繼珍沒在椅子上坐,卻坐到床上白蕙的身邊。她一把抓住白蕙的手,哽咽著說:「我的命好苦!媽媽早死,爸爸……也沒了。只有一個榆木疙瘩一樣的哥哥。你就做我的姐姐吧,讓我和珊珊一樣,叫你蕙姐姐……」
這個從來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嬌小姐,今天何以一反常態?白蕙實在摸不透她的心思,但見她哭得傷心,心裡也不好受,歎了一口氣。
「蕙姐姐,幫我一個忙吧,」繼珍仍抓著白蕙的手不放,「你……離開這裡,離開丁家,離開西平吧。我和西平從小就要好。只是後來,你來了,西平才和我……可你們不會有結果的。」
見白蕙一聲不吭,繼珍慢慢擦乾眼淚:「你想想,就算西平喜歡你.西平的父母能同意嗎?他是丁家唯一的兒子。我想你也不會願意,因為你而使他們家庭破裂。何況,西平曾親口答應過我爸爸……他要是做出背信棄義的事,會一輩子良心不安,你們倆也不會幸福的。」
白蕙聽著繼珍一連串的似乎早已準備好的話,才明白她今日的來意。她突然想到,要她離開丁家很可能不僅僅是繼珍的意思,是否也有方丹的意思呢?如果是那樣,她可不想硬賴在這裡,而且她早就打算,等珊珊鋼琴決賽後就離開。好在這幾個月自己稍有積蓄,短期內維持生活不會有問題。
「我知道你是個虔誠的基督徒,良心最善,」繼珍一邊偷偷打量白蕙的神情,「你知道嗎,我離了西平,就不能活……」
「不用說了,我離開丁家。」
白蕙終於說話了,而且那麼爽快就答應繼珍的請求,這使繼珍一陣驚喜。她馬上又說:「可要是西平知道,是我找過你,他會生我的氣。」
白蕙冷淡地說:「放心,既然我答應走,那就是我自己的決定。」見繼珍滿意地站起身來,她用下巴朝桌上繼珍帶來的花冠一揚:「把這拿走。」
難得丁文健、丁西平父子倆都回家吃晚飯,方丹又吩咐廚房多加兩個菜。
見了父親和哥哥總要嘰嘰喳喳說個不休的珊珊,今天一聲不響,坐在客廳沙發上發呆。
西平走過去,逗她說:「今天吃啞藥啦,這麼安靜,」又仔細打量她一下,「喲,眼圈紅紅的,誰惹你哭了?」
誰知這一問,珊珊索性嗚嗚地大哭起來,把文健父子倆都哭愣了。
「哎,」五娘邊給珊珊擦淚邊歎氣,「打從放學回來,聽說白小姐走了,已經哭過好幾回了,」
父子倆又是一怔。西平沒說話,倒是文健沉不住氣了,皺著眉,轉身問方丹:「白小姐走了?怎麼回事?」
方丹坐在沙發上,拿著一把小挫刀修指甲,她臉都沒抬,慢慢地說:「白小姐今天上午來找我,說她無法再教珊珊了。還有半年多,她就要畢業,論文寫作很緊張,還有,」說到這裡,她略抬一下眉毛,瞥了文健一眼,「她媽媽在住院,也需常去陪伴。」
「那……你怎麼說?」
「我當然竭力挽留。可她說,去意已定,本來早就要辭職的,只是想等珊珊比賽完後再提。」
文健不再說什麼,獨自沉思起來。
繼珍留意觀察西平對此事的反應,見西平不動聲色,對白蕙的離去竟一句話也不問。她故意插一句:「我看這不是她辭職的理由。她在這兒不照樣能寫論文,也沒人限制她去醫院看病人。我看,是不是她嫌給的工錢少?」
沒人答腔。西平笑嘻嘻地刮了一下珊珊的鼻子:「別哭啦,你已經長大,我們不再需要家庭教師了,對嗎?」
陳媽扶著丁皓走進客廳,大家向飯桌走去,不再提起白蕙。
丁皓今天似乎精神不大好,吃過飯,就回房去休息,珊珊也由五娘領著上樓去了。客廳裡只剩下文健夫婦、西平和繼珍。
今天,西平對白蕙離去這件事滿不在乎、嘻嘻哈哈的態度,不僅大出繼珍意料之外,就連方丹也感到捉摸不定。是兒子胸有成竹,另有打算呢,還是兒子已開始對白蕙感到膩煩?方丹決定進一步試深一下。
「西平,媽媽陪繼珍去寶源,把首飾樣式都挑好了。不過,」方丹笑著說,「這做服裝的事媽媽可不能代勞,你自己和繼珍一起去挑料子,還要量尺寸。再不做,就趕不上穿了。」
「我有衣服,不用再做。」西平說。
「那怎麼成,慶典那天你得和繼珍穿配套的衣服,兩人都要做新的。」
「為什麼?」西平尖銳地問。
客廳的空氣一下子緊張起來,文健雖未放下手中的報紙,卻側目看著西平。
「不是說好了嗎?那天晚上實際上也就是你們的訂婚儀式。」方丹回答說。
「我從來沒說過同意這麼做。」西平冷靜地說:「今天既然談到這件事,我也索性說說清楚,如果你們要把公司二十週年紀念日作為我的訂婚日,那麼我將不出席慶典。」
「那,你的意思是,訂婚的事過一段日子再考慮?」方丹問,一副息事寧人的樣子。
「我現在不考慮,將來也不考慮。我不會和繼珍訂婚。」西平鄭重地回答。
「你——」繼珍一下站了起來,沒說出第二個字,就「哇」地一聲哭出來,掩面奔出客廳。
「繼珍,繼珍!」方丹趕緊追了出去。
客廳裡只剩下父子兩人,一片寂靜。
西平站起身,往客廳門走去。
「你上哪兒去?」背後傳來文健生氣的問話聲。
「回自己房裡去。」西平答道。
「難道你不想去向繼珍道歉,收回剛才的話?」
「我沒想去道歉,我也不會收回自己的話。」西平邊說邊又往外走。
「你給我站住!」文健威嚴地喝道。
西平只得站住了。
「你怎麼能一時感情衝動,說出這樣不負責任的話來。」文健氣勢洶洶地說。
「爸爸,我不是一時感情衝動,是經過認真考慮的,」西平也激動地說,「甚至可以說是痛苦的考慮。」
「你先坐下,聽我說幾句,」文健克制住自己,口氣也恢復平靜:「我知道你對這門親事沒有思想準備,那天在醫院裡我就看出來了。但是,現在你和繼珍畢竟已有婚約……」
「從來沒有過正式的婚約。」西平反駁道。
「可那天在醫院裡,你親口答應的。」
「你完全知道,那是在一種什麼情況下,我當時是被迫的、違心的,這以後,我痛苦極了……」
丁文健不說話了,過了半晌,他才開口:「西平,你從小到大,我從來沒勉強過你什麼,本來對你的婚事,我也不打算干預。可現在,已是這樣的局面。你知道我們公司在社會上的地位,幹我們這一行的,首先要講究信譽。你如那樣做,會被人指責為背信棄義、忘恩負義。不僅你個人,連帶整個公司都將在社會上站不住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