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楊眉
☆☆☆☆☆☆☆☆☆☆☆☆☆☆☆☆☆☆☆☆☆☆
曉蘭隨著神谷光彥回房。她原以為上杉船長保留給任翔的套房已是船上之極品,沒料到這間位於十二樓的套房還更加奢華。她默默望著週遭,客廳裡其中一面牆完全是透明玻璃,可以清楚地看見外頭霧茫茫的海景。她定定地站在那面牆前。
「小姐,請喝茶。」方才進門時,光彥替她介紹的秘書端來一杯熱騰騰的紅茶。
她向年老的秘書道謝,據光彥所說,這位頭髮半白的老人是神谷家的心腹,從小看著兩人長大。但就像她完全忘了光彥一樣,她同時也不記得他。但她記得曾見過這種瓷杯,在任翔家,她最喜歡拿來盛咖啡的那一套瓷器便和這只杯子是一模一樣。
神谷光彥注意到她的異樣,「你是不是還記得這組瓷器?這是你最愛的一組,皇家哥本哈根的產品。我命人在所有你可能住的地方都擺上一套,當然也包括這間套房。」
這是自己最喜歡的一組瓷器?怪不得自己在任翔家可以一眼說出它們的來歷。她怔怔地端過茶,老人立即無聲無息地告退,留下兩人獨處。
「記得這裡嗎?蘭,在樺櫻尚未下水前,你曾上來參觀過。」
原來我真的來過這艘船。怪不得會有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自己真是神谷蘭?
神谷光彥察覺她的落寞,「不開心?蘭?」
「我──什麼也想不起來。」
黑眸深處閃過一道難解的光芒,「別太勉強自己,慢慢來。」
「可是光哥哥,我怎麼會這樣?什麼也想不起來!」她語氣有掩不住的煩躁。
他輕撫她頰,「你很在意那個男人?」
她一楞,「誰?」
「救了妳的男人,任──」
「任翔。」
「他叫任翔。」他點點頭,眸光圈住她,「你是不是寧願跟他在一起也不願與我回家?」
「我沒有這個意思。」她迅速否認。
「他是誰?怎麼救了你?」
「台灣望族之後,他在東京灣附近救了我。前幾天他帶我到雅典跟他兩個侄子侄女會合,一起上樺櫻遊玩。」她用四人偽裝的身份掩飾,故意略過任翔曾帶她到台灣那一段。
「護照呢?你既身份不明,他如何替你弄到護照?」他眼神銳利。
「他告訴相關單位我是他的表妹,因落海失去記憶,同時亦失去證明身份的文件,政府不久就補發我的護照及相關身份證明。」她流利地說道。
原來任翔替她換了個身份,難怪就連她出境了自己也不曉得。
「這些日子他對你很好吧?」
他問話的語氣讓她心不自禁一跳,她低伏眼簾,「還不錯。」
「你愛上他了?」
「不!」她失聲否認。
神谷光彥凝視她良久,「蘭,我曉得這段日子你一定很不好過。」他柔柔地,鷹眸亦斂了平日冷冽的光芒,「我完全可以理解你想找個人依賴的心理。沒關係,我相信假以時日,你會忘了他的。因為你真正愛的是我,」他自唇角牽起一絲淺淡的微笑,「你一定會記起來的。」
她心一緊,「光哥哥,你是否愛我至深?」
他眸光一閃,「當然。」
「對不起。」她淚眼朦朧,「我竟忘了你──」
「妳哭了?蘭?」他看來極為震驚。
她眨眨眼,兩顆淚珠靜靜滑落,「我沒事。」
「可是,你從不哭的。」他無法置信地喃喃。上次看到她傷心哭泣的脆弱模樣已是十五年前的事了,那一年,她才十歲。因為死了最心愛的寵物,哀痛地哭倒在他懷裡,尋求他的安慰。從此,便再也不曾得見。接受財閥嚴酷養成訓練的他們,從小就被教導不能流露脆弱的一面,情緒的波動只能藏於內心最深處。蘭雖然只有在他面前才會卸下冷漠的面具,才會微笑,但絕不會哭,她已習慣了以平靜面對一切。她──變了。
神谷光彥說不清內心是何種滋味。
第七章
原來在甲板上欣賞晨曦是這樣的感覺。曉蘭靠著欄杆,怔怔地望著遙遠的地平線那端一輪緩緩上升的旭日。海面上微微帶著鹹味的涼風拂面,輕柔地揚起她綰在鬢邊的髮絲。這樣的感覺像是第一次,卻又不該是第一次。如果自己是神谷蘭,從小生長在專門從事運輸業的財閥,坐船應該不是什麼新鮮的經驗。光哥哥也告訴她,財閥每一艘游輪下水,她一定都是處女航的貴賓。
光哥哥──那樣聰明出眾的一個人物竟然是她哥哥。不,說是她哥哥也不盡然,他倆並無血緣關係。
「蘭,你我兩人從小就被義父收養,當作親生兒女一般教養長大。我先來到神谷家,兩年後你也被帶來。你剛來時才六歲,義父在台灣一家孤兒院發現你的。」
「那麼我果真有中國血統。」
「是的,因此你一向對中文有特別的興趣。」
「義父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是財閥前任指導者。性格很嚴肅,教育我們的方式也很嚴苛,你剛來的時候本來很怕他的。」
「都是你在一旁安慰我,鼓勵我。」她理所當然地接口,不知怎地,對從前的事她雖然毫無印象,卻彷彿感覺光哥哥一直是她精神最大的支柱。
他微微一笑,「你一向依賴我。」
她輕咬下唇,「你一定覺得很煩。」
「不,我喜歡你向我撒嬌。從你十歲以後,你漸漸地愈來愈堅強,心思冷靜了,也不再害怕義父或任何人。可是只有在我面前,你會表現出最嬌柔的一面,你會甜甜地對我笑,然後說在這世上你只願為我一人而死。」
他的語氣如此溫柔,神情如此懷念,可她卻什麼也想不起來了。為什麼?我怎會忘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光哥哥,從前的我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在神谷家做些什麼?」
他忽地斂了微笑,「蘭,先別問這麼多,慢慢地你會知道的。」
她感覺一陣不祥,「為什麼不能現在告訴我?我是個可怕的女人嗎?」
「當然不是!你為什麼那樣想?」
「普通女人的槍法會像我那麼好嗎?」
「槍法?」他微微蹙眉,「你失去記憶後開過槍?」
她一凜,慌忙找了個借口,「我到射擊場玩過。」
神谷光彥神色猶豫,曉蘭怔怔地望著他,想追問又不敢追問,她怕,她真怕自己真是一個可怕的女人。否則她為什麼總是不願回想起過去呢?甚至不讓任翔去查她的底。
他像看穿她的膽怯,「蘭,別胡思亂想。」
「告訴我。」她顫聲低語。
「你不是什麼可怕的女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神谷財閥。」
「為了神谷?」
他點點頭。
「為什麼?我們從事什麼危險的事業嗎?」她腦中靈光一現,「莫非我們不是從事運輸業那麼簡單?」
「運輸的確是我們的核心事業。」他似乎不願多言。
「然後呢?」
他只是淺淺地微笑,借口她該多休息,不願再多透露什麼。
結果還是什麼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是神谷蘭,神谷財閥的繼承人,神谷光彥的未婚妻。然後呢?她甚至連自己為什麼會落海都不曉得,神谷光彥只簡單解釋因為他們在遊艇上起了爭執,而她賭氣跳海離開他。但為什麼?他們究竟為何爭執?
「你在這邊做什麼?」一個低低的嗓音嚇著了她,她迅速旋身,正對一張俊朗的面孔。那張面孔,平日的神采飛揚早已黯淡,略顯有些精神不濟。她心中一陣牽動,「任翔,你沒睡好?」
他嘴角半帶不屑地微揚,「沒睡好的人是你吧?瞧你,黑眼圈都冒出來了。平日就沒有多好看了,還不知道多多保養自己的肌膚。」
「你以為自己比我好到哪裡去?」她故意靠近他,瞇起眼仔細打量,「膚色黯沈,一點光澤也沒有。」
「咦?真的嗎?」他竟真的撫摸臉頰,一副不敢置信的口吻。
天!真是少見的異類!世上還有比他更愛美的男人嗎?我相信沒有。「你又來這裡做什麼?」她反問他。
「散散步。」
「我也是。」
「真令人不敢相信!」他似笑非笑,「昨晚肯定跟未婚夫聊通宵吧?一大早的還這麼有精神。」
她敏感地察覺他提起神谷光彥時語氣並不友善,「你不喜歡我光哥哥?」
「為什麼得喜歡他?」
「因為他長得比你出色?」她嘲弄他。
「笑話!他那樣叫娘娘腔,不叫出色!」
「光哥哥只是長得太過俊美而已,一點也不娘娘腔。」
「光哥哥!」他拉拉嘴角,「才剛相認就叫得那麼親熱。」
「你嫉妒?」
他一楞,好不容易回神,「我幹嘛嫉妒?」
曉蘭感覺自己心跳加速起來,「任翔,我有未婚夫你感覺訝異嗎?」
他不答反問,「你呢?感覺如何?」
她默然。豈止是訝異兩字可以形容!「他是個很出色的男人。不僅是神谷財閥的新任指導者,據說京都人還稱他為光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