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楊眉
他話說得委婉,但銳利的眼神卻明明白白,任翔豈不懂他話中含意?神谷是要他還他妻子,不許任何不相干的人覬覦他的女人。不曉得他的腦子怎麼運作的?竟然將他看成情敵!他任翔可從未對那個倔強的女人感到有興趣過!任翔咬住唇,告訴自己他原就巴不得曉蘭別再纏著他,神谷今日要帶走她正合他意。
「任翔──」
「曉蘭,你最愛的人說要帶你回家。」他望向她,話語中不覺帶點諷刺。
「你怎麼說?」
我能怎麼說?曉蘭心中一涼,卻強迫自己別在乎他冷淡的聲調與神情。他自然是希望她隨光哥哥離去的,他早就巴不得能甩開她!「謝謝你這段日子對我的照顧,任翔。」她淺淺一笑,雙手卻微微沁著汗,「真的很感謝你。再見了。」她輕輕淡淡一句,然後轉向水晶與海豚,「你們也多保重。」
道別過後,她回眸轉向神谷光彥,「光哥哥,我們走吧。」
任翔凝望她的背影,輕啟雙唇正要說些什麼時,曉蘭清婉的語音忽地揚起,「你曾說過女孩子要文靜,不該多話,我會記住的。」
她是在暗示她不會洩密,不會告訴別人他們的底!驀然間明白了她婉轉的心思,任翔不覺心魂震盪,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待兩人穿過重重人群,消失在廳內後,水晶首先開口,兩道秀眉緊緊顰著。「任大哥,你就這樣讓她走了?」
「不該嗎?」
「當然不該!」水晶語調高昂,「你怎能確定那人一定是她什麼哥哥還是未婚夫的?搞不好是壞人!」
「他沒有說謊。」海豚忽地一句。
「你怎麼知道?」
「我現在想起來曾經在哪裡見過蘭姊了。兩年前在神谷財閥一場社交晚宴上,我曾瞥過她一眼,她並未參加宴會,只在樓梯口翩然一現。現在想想的確是她沒錯。」
「她真是神谷家的人?」
「沒錯。」海豚點頭,「可是她變了好多,那天我雖只是驚鴻一瞥,但她那種冷若冰霜的模樣卻怎樣也忘不了,可是蘭姊卻完全不是那個樣──」
「就因為她失去了記憶,會連她以前的個性也忘了嗎?」
「或許。」
「我還是覺得不該這樣讓她走。」
「我同意。」海豚點頭,但他的著眼點完全不同於水晶,他轉向任翔,「她會不會把我們的秘密給洩漏了?任翔。」
「她不會。」任翔簡單一句,語氣卻十分堅定。「走吧。」
他靜靜拋下一句,率先轉身就走。水晶與海豚默默地尾隨他,一直到回到屬於他們的豪華套房,水晶先進房裡換衣服,留下兩個男人在客廳,海豚才又開了口,「任翔,你知道神谷財閥的底細嗎?」
任翔沒答腔,逕自走到客廳內附屬的的酒櫃前,取出一瓶威士忌和一隻玻璃酒杯,他在沙發上坐下,為自己倒了一杯。
「你對日本似乎很熟悉,」他啜飲一口酒,閒閒地開口,「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記得我們曾在京都遠山家的花園見過面吧?」
「當然。」
「那一晚你送情報到遠山家,卻在不久後又被我偷到手。」
「確實。」回想起那一夜,他仍忍不住佩服少年有辦法在遠山家來去自如的本領。
「你大概不曉得自己傳送的是什麼情報吧?」
「有人花錢請我在台灣取一份商業情報,然後再將它安全送達京都遠山老人手上。至於情報是什麼內容,我可管不著。」
「那份情報是某個人在你接下工作前一天,從神谷財閥在台灣的辦事處帶出來,再轉交到你手上的。」
任翔眸光一閃,「是神谷財閥的商業機密?」
「不錯。」
「是關於什麼的?」
海豚沈默不語。
「話別說一半,海豚,難道你不是打算要告訴我什麼?」
「神谷財閥從事運輸業,」海豚像終於下定決心,「除了普通貨物,更從事軍火的運輸。」
「軍火?」任翔輕輕佻眉。
「是的。」
「他們不僅從事軍火武器在西方與第三世界之間的傳輸,本身在東歐就擁有軍火工業的股分。雖說從事這種行業並不犯法,但傳言他們為牟取營利,不惜暗中煽動各地戰火。當然,這只是我們搜集到的情報而已,尚未經過證實。但大概也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吧。」
海豚靜靜說來,任翔亦靜靜聽著,腦海忽然靈光一現,念及那晚前來阻止他接下案子的神秘女郎,兩道劍眉軒成一直線。為什麼美人會事先得知有人會委託他這份工作?這一切究竟是?
「那份情報──跟哈斯汀王國最近的政變有關?」
「是騎士黨的武器採購訂單。」
武器採購訂單?難怪他們會想要。任翔驀地瞭然,他們確實需要掌握騎士黨的戰鬥能力,以便擬出因應戰略。
「神谷財閥為躲避西方世界追蹤,」海豚淡淡地繼續,「將軍火的生產線擺在東歐,流通運輸中心在伊斯坦堡,訂單確認中心卻在台北。」
「而這一切都由神谷財閥在京都遙控。」
「是的。」
「為什麼遠山會想要這份情報?」
海豚微微一笑,「是我們放下的餌。遠山與神谷並稱關西兩大財閥,又都把最高據點設置在京都,兩家在商場上一向競爭激烈,他以為那份情報是神谷財閥亞洲區最新的人事藍圖。」
「所以你們透過遠山利用我傳送情報,再由你這個神偷坐享其成。」任翔似笑非笑,「好個計謀。」
「承蒙謬讚。」
任翔眉一挑,「你獻的策?」
「誠如你所說的,我對日本商界還有一些瞭解。」
他淡淡地笑,腦海中玩味著海豚話中含意,神情卻絲毫無一絲牽動。這名少年絕對不簡單,小小年紀就能在那樣的組織佔得一席之地,上級甚至願意採用他的計策。這傢伙對日本那麼瞭解,又是黑髮黑眸,莫非正是出身日本?「為什麼告訴我這些?」他問少年。
「我只是想提醒你。」他停頓數秒,「你認為蘭姊可能對這一切一無所知嗎?」
他心一凜,「你的意思是──」
「她是神谷財閥的人,據水晶說她槍法十分精湛,顯然就是他們刻意栽培的人物。」
任翔知道海豚話猶未盡,也明白他在暗示什麼,他舉起酒杯,仰首一飲而盡。「我肯定她真的失憶。」他瞪著空酒杯,語聲陰沈,「她演技沒那麼好。」
「你也肯定她跟神谷光彥回去後什麼都不會說?」
任翔沈默兩秒,「不會。」他依舊堅持原先的想法。
「你還是信任她?」
「嗯。」
「我還是認為我們應盡速離開這裡,離開神谷光彥的勢力範圍。」海豚強調。
任翔卻淡淡地應道,「在船未穿過勃斯普魯斯海峽前,我沒法找到接應者。」
「那我們就必須小心。」海豚若有所思,「要十分的小心。」
「小心什麼?」水晶清脆的聲音忽然響起,兩人同時轉向她,眼眸皆蘊著神秘的光芒。
水晶感覺到了,「你們瞞了我什麼?」
不需要告訴她這艘船上處處是危險!兩人一瞬間在心裡掠過同樣的念頭。
「是有關曉蘭姊姊的事嗎?你們真打算就那樣讓她跟那男人走?」
「那是她家人。」
「任大哥,你怎麼說?」水晶直接瞪向任翔,「你捨得就那樣放她走?」他一聳肩,「有什麼捨不得的?」
「真的假的?說的那麼輕鬆。」她嘲弄他,「真不在意,方才為什麼一直看著她背影不放?明明就是捨不得。」
「我不是看她。」他優閒地蹺起腿,「我是想不透一件事。」
「什麼事?」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那男人的長相。」他雙手一攤,眉毛一凝,「世上竟有這麼漂亮的男人!連我都比不上。」
水晶愕然,「你說什麼?」
任翔不理她,逕自放鬆脊背靠著沙發,一雙眼凝望著天花板,又是無奈又是歎息,「真不甘心!我一向自詡美貌,這陣子卻總是碰見一些長得晶瑩剔透的人物。唉唉,什麼光君嘛!男人啊,長得像我這樣就叫恰恰好,美成那樣不覺得娘娘腔嗎?真是的!」他嘟嘟嚷嚷,口氣雖是譏嘲卻又彷彿充滿了嫉羨。
水晶不可思議地瞪視他,她猛地轉向海豚,「我有沒有聽錯?這傢伙是不服氣人家長得比他好看嗎?」
海豚攤攤雙手,「好像是這樣。」
這簡直令人無法忍受!還以為他至少會為蘭姊的離去感到有些難過,畢竟他吻過她,至少表示他不是對她毫無感情──但他原來是在意這世上竟還有別的男人長相比他端正這種無聊事!她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曾喃喃自語「天生麗質難自棄」這句話。她早該知道他是一個無可救藥的自戀狂才是!
「唉唉。」她學任翔的聲調無奈地歎氣,「我的白馬王子!──真是可怕的幻滅啊。」
「別難過啊,水晶。」一旁的海豚忍不住啟唇,灑落一屋爽朗笑聲,「人家不是說幻滅是成長的開始嗎?」他不停地笑,直到水晶的眉緊緊蹙起,直到任翔也不耐地瞪向他,直到滿室儘是他的笑聲迴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