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沈郡
莂兒忍住想笑的街動,因為她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生澀於低聲下氣著急的大男人,實在有趣,看的出來他不曾如此低聲下氣過,這大概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了。但是她還是不打算回話,甚至搭理他。
她覺得雙方不再有談話的必要,他是不是壞人不干她的事,而且他令她有些慌亂不安,尤其在經過方纔那一幕後。她仔細打量過他,他身上的力量令她產生懼意,頭一次她會害怕,她怕掌握不住的事,她有預感他偏偏就是一個她最掌握不住的人,恐怕天底下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掌握他或阻止他,如果他想的話。
她冷淡的說:
「你是不是壞人,那都不關我的事。」她一邊說話邊退後一步,企圖拉開兩個人的距離,讓自己不會覺得這麼有壓迫感。
他氣惱的發現她的躲避,他一個大步,輕易的擋住她的退路,怒意明顯的在她眼中浮起。他輕輕的、隱忍的說:
「姑娘,我都已經告訴你我是誰了,以及我為什麼在這裡,大家能在荒山偶遇,想來也是有緣,姑娘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敢問姑娘芳名,如何稱呼?」
她還是一慣冷然的表情,連聲音都是毫無表情的回話。
「不必,大家萍水相逢,卻未必是有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讓開!」
「姑娘,深夜在這深山之中,妳不怕遇上壞人?」他故意找來話題,就是希望她的理會。
「我這不就遇上了嗎?」他愚蠢的問題,真的讓她忍不住輕笑的回話。「這個笨蛋」她在心中大罵他。
李聿白呆呆的看著她頰邊迅速隱去的微笑,對她這種忽怒忽喜的反覆情緒,有些迷惑。他誠懇的解釋著:
「姑娘,我不是壞人,只是一個迷了路的人,請相信我對妳並無惡意。對不起,我嚇到妳了;可是我不是壞人,當然我的外表挺像的,但是我真的不是。」有史以來頭一次,他如此慌亂、如此隱忍的向人說「對不起」三個字。
「可否請姑娘指點我,何處有可休息的地方,讓我借宿一宿。」深呼吸、忍住氣,他盡量心平氣和的問話。
他生平頭一次明白,什麼叫「忍讓」,他自嘲的想:今夜真是讓他嘗遍了,多項他生平頭一次遇到的事,偏偏這一切情緒的挫敗都是來自眼前這個小女人。
她還是冷冷的望著他,並不答話,他心焦的等待著她的回話。
「你……」她本想說出口的拒絕,就在一抬頭,全都消失在他深沉坦白的目光中。她發現自己一向刻意維持的冷漠面具,在他身上完全失去功能,她實在無法硬起心腸拒絕他,而她一向自豪的冷靜,卻在兩人相互對看的一眼中失卻;她頹然的掙扎著,希望能義正辭嚴的拒絕他,但是說出口的話,卻僅剩下關懷的低語:「你受傷了?」
她看見他的手上有著一道大傷口,正包著一條原本可能是白色,現在卻分不清顏色的布條,現在布條上正透著血跡;還有脖子上的傷口,雖不深卻慢慢的滲出血來,那個傷是她的傑作她很清楚。
突然的,李聿白雙腳一軟、眼前一黑,他勉強的掙扎、努力的支撐著,他可不想昏倒,尤其在她眼前,那太沒面子了。而且他還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呢!他用力的調勻呼吸忍住突起的昏沉,用手上的劍當成枴杖拄著自己龐大的身軀,盡力不使自己倒下去。
在他身形一晃時,莂兒下意識的伸手去扶他,就是怕他會昏倒。她看得出來他傷得不輕,而且他的呼吸紊亂平淺,如果不是受了極重的內傷,也必定是有其它的病症,對一個重病的人,莂兒實在無法坐視不理的獨自離去,放任他在深山亂逛。
讓他借宿一宿吧!她掙扎著一會讓她這樣猶豫的,是她自己的真實感受,自從遇見他,她實在無法忽略待在他身邊,自己紊亂的心跳和無法冷靜的心情,他深深的牽動自己的情緒,這種感覺對她來說是件陌生也危險的事。
他大口的吸氣聲,喚回她的注意力,他的體型讓她明白如果要救他,一定要讓他保持清醒,自己走回屋子裡,否則以她的力氣鐵定扶不起他。她還是維持冷淡的問:「你受了內傷嗎?」
「不是,我大概受了一點風寒,頭有些昏沉。」
還來不及細想,她已經關心的伸出手去扶他,在她細膩小手關心的扶上他粗壯的臂膀時,他震了一下,她也難掩心中的激盪,臉上的神色是嬌媚羞怯的。
他抬起頭深深的望著她,她不自然的解釋著:
「你受傷了需要休息,我帶你去可以休息的地方。」
他感激的看著她,在月色下她握著他手臂的小手,雪白又晶瑩,他衝動的想握住她的小手,希望能感受她柔滑的肌膚。但是想歸想,他如今還生著病呢!對她的援助關心,他心中一喜,還是忍不住情緒的說:
「多謝姑娘肯施援手,在下感激不盡。」
她吃驚於自己的心軟,但更令她吃驚的是自己的聲音,她的聲音居然是自己不曾發覺的溫柔。
「你還好吧?我扶不動你,所以你一定要保持清醒;休息地方並不遠、撐一下吧。」
一股幽香輕輕淺淺的刺激著他的嗅覺,他有一瞬間的澎湃迷亂和一絲無措。為了扶著他,她柔軟纖細的身子,緊緊的倚著他,這教他如何能克制得住?他故意踉蹌了一下,藉機將身體更加貼近她,享受著女性的柔軟和溫婉。
「別睡著,說說話!」她提醒他。
雖然他真的很想睡,她的提醒讓他勉強的接受,也給他機會讓他正好藉機打探身旁這謎一樣的女人,希望他能自她嘴中得知關於她所有的事。
「姑娘,請問芳名?如何稱呼?」
她扶助他,忍住心中翻起的陣陣漣漪,他的手臂充滿力道與結實的肌肉,在她扶上他時就可以感覺到,她還是一慣不帶表情無所謂的回答:
「沈莂兒。」
昏沉的感覺不停的襲來,他有些步履蹣跚,他刻意打趣的問她:
「妳相信我不是壞人了?帶我回家,你不怕我是壞人,會襲擊妳喔?」
「那麼深夜中出現我這一個奇怪的女人,饒不怕我是狐仙或月魅精怪?」她利落的回答。
他真是欣賞她敏捷的回答,絲毫不落下風。想起從小到大,從來不敢有人用這種不敬、反駁的語氣對他說話。他吃驚了,女人的溫和恭順,在她身上一點也沒有,但是他真的欣賞她、受她吸引。他這才明白,京城裡那些大家閨秀、名門淑女,她們的談話有多麼無聊了,沒有人會喜歡跟應聲蟲說話的,他打趣的回答:
「妳都不怕我是壞人了,我又為什麼要怕妳呢?更何況世界上不會有妳這般美麗的狐仙或鬼魅的;如果是真的、我也甘心,還有妳有體溫,證明妳不是妖怪。」說完,他故意用力的握握她的小手,但卻沒有想像中的細膩。她常做家事或工作勞動,他可以肯定。接下來,他吃驚察覺到自己舉動,天呀!他在調戲女人。
對他大膽的舉動,她倏然紅了臉,白玉般的臉色瞬間敷上一層玫瑰般的嫣紅,嬌滴滴的教人垂涎欲滴,讓人幾乎想不顧一切的一親芳澤。她的困窘,令她幾乎想收回手、丟下他不管了,但是她畢竟還是忍不下心。但是她也不會輕饒他,她惡意的說:
「救你是因為你生病了,就像路邊有一隻受傷的狗,只要我開心,我一樣會救牠。」
「什麼!你拿狗來比喻我?」他不可置信的大叫。他是王爺,居然被人比喻成狗,如果讓父王聽見他自豪的兒子,被一個小女人如此糟蹋,只怕他會氣得昏倒。
她將他攙扶至一間小木屋,屋中擺設簡單、純樸無華。他幾乎一碰上床,就昏昏欲睡,想到他終於可以不用再露宿荒郊,又可以很快的找到下山的路,真是太棒了!他一放鬆心情,疲倦立即湧上,使他昏沉的入睡。
莂兒細細的凝視著正睡在她床上的男人,「李子白」她輕輕的念著,心裡竟然湧起一股甜蜜,這番認知讓她羞紅了臉。她困惑自己的感覺,才剛見面,她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呢!更何況他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何苦為不相干的人亂了心神。他的體溫很高,不得已,她只好在屋外隨意的找了一些藥草熬成藥,在他迷迷糊糊中硬逼他喝下。
現在他喝過藥,睡得正昏沉,她坐在床沿細細的看顧他,一遍又一遍的替他換上冷毛巾,敷在他的額頭上替他退去高溫。看見他臉上佈滿塵土,她有一絲的心疼,自然的她擰乾毛巾,仔仔細細的替他擦拭臉上的灰塵,沿著寬闊的額頭、眉、眼、鼻、唇,細心的擦著……。
她失神專心的凝望他,雖然他的臉上有著不整齊的胡碴,但是他相貌端正、濃眉大眼、劍眉人云,看來豪邁不羈,最令她害怕的是,他渾身上下充滿著一股霸氣,好像全天底下的人都該聽他的,他看起來就是那種慣於下命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