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容蓉
等屋子裡沒了旁人,林慎終於開懷笑出了聲。
「程洛喜啊程洛喜,今天奶娘的描述讓妳露了馬腳,不管妳是誰,總叫妳原形畢露!」
出生名門的小姐,不論才貌如何,對象徵身份的補子有著天生的敏感,她神經大條,認錯補子也就算了,更重要的是,居然把象徵後宮嬪妃的鳳凰硬扯到官員頭上,這也太離譜了吧?
當然,她可以推說腦子發燒受了傷,勉強解釋這一切,但他就是覺得自己不會走眼看錯人,才會請人辨認程洛喜的真偽。
傻瓜,真是個大傻瓜!竟然冒名頂替,為別人受奴婢之罪!
但她究竟為何,才做出這種事呢?
是為了銀子,還是被家門人情所累?
管他的,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抓住了她的把柄!
想起她漆黑的大眼睛會再度楚楚可憐地望住自己,他就難掩心跳加快,血液沸騰的衝動。
冷靜,冷靜!
他要好好想想,要她怎樣賄賂自己,他才點頭同意不治她的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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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著幾天,程洛喜情緒低落。
「收工了,收工了!」
習大叔的吆喝聲傳來,程洛喜低低應了一聲,等別的同伴走光了,才低著頭離開馬廄。
拜林慎所賜,這陣子真的沒人理她了,連習大叔也對她敬而遠之,不像從前那般隨意。
想起那天發生的事,她就控制不住想去撞牆。
她好恨,恨自己為什麼不機靈點,那麼大的排場,那麼多人前呼後擁,除了中書府的主子林慎外,還會有誰?
都怪自己先入為主,以為只有頭髮鬍子一把抓的白鬍子老公公,才能做到中書令那樣的大官。
程洛喜穿過院門,路上的行人紛紛對她投以怪異的目光。
事實上,這幾個月她已經習慣了別人的指指點點,但如今,面對眾人變本加厲的鄙夷,她仍忍不住心中沮喪。
「洛喜,妳怎麼了?心不在焉的?」
程洛喜抬頭,看見母親不無擔憂地站在門前,趕緊掩去內心的不快,急步走了過去。「娘,妳這幾天身體才好了點,怎麼就站在門口等我?在府裡,我才不會走丟呢!」
「飯菜做好了,我一個人在屋裡等著難受。」楊鳳看著她說。
「我正好餓了耶……」
程洛喜跟著母親進到屋裡,才捧起飯碗,不知怎麼的,想起這幾天的經歷,食慾頓時去了大半。
別想了,別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沒什麼大不了!她明明這麼告訴自己,臉上的表情卻控制不住的僵硬。
「怎麼,胃口不好嗎?」楊鳳看著她,心中疑惑。
「沒、沒有啦……」程洛喜假笑著信口胡謅。「今天馬廄裡雜活兒多,有點累了……」
楊鳳怔了怔,忽然哽咽地自責道:「洛喜……是娘不好,讓妳受苦了……妳忍忍,再忍忍,等妳爹謀逆案的風頭過後,娘一定想法子讓妳恢復自由,不叫妳給人做牛做馬了……」
啥?娘是不是病久變糊塗了?雖無賣身契,但她們比那些有賣身契的人,還難贖身啊!
可是……瞧母親淚眼汪汪的,程洛喜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故作輕鬆道:「娘,其實我是騙妳的啦,我並沒有很辛苦。」
楊鳳也不看她,自顧自搖頭低泣。「別騙我了,娘知道妳是為了安慰娘才這樣說的。」
「真的沒有!」見她不信,程洛喜急了。「我是在煩林慎……」忽然瞧見母親一臉驚駭地抬頭,連忙改口道:「林大人他好無聊喔,放著自己的寶馬不騎,每天跑來騎我的馬。」。
「林大人每天都騎妳的馬?」楊鳳聞言,不禁驚奇地盯住程洛喜。
「是啊,我看他是故意惡整我,搞得現在都沒人同我說話了……算了,不說他了……」程洛喜一臉愁容,低下頭就要扒飯。
楊鳳卻伸手擋住她的碗。「洛喜,妳今年十七歲了吧?正好像花兒一樣盛開的年紀……」
娘今天怎麼怪兮兮的,連自己的年紀都記錯?
程洛喜心中納悶,嘴裡應聲道:「娘,我今年十六,是不是像花兒一樣盛開不知道,只求那個林大人高抬貴手,別跟我這個小姑娘過不去就行。」
「是了,妳是十六歲,瞧娘的記性。」楊鳳微愕後,神情古怪地笑起來。「洛喜,妳想過沒有,林大人他堂堂正一品官員,每天有多少事要忙,哪來那麼多閒情逸致和妳過不去?」
是啊,哪來那麼多時間啊?
程洛喜想了半天也沒個頭緒,乾脆搖頭給母親看。
瞧女兒傻的樣子,楊鳳知道她根本沒開竅,笑著道:「我看啊,他根本就是喜歡妳!」
「喜歡我?」沒料到母親說出這樣的話,程洛喜錯愕地瞪大眼睛,繼而使勁搖頭。「不,不,不可能!我看他想報復我還差不多。」
楊鳳不以為然。
「傻孩子,哪有人這樣報復女孩子的?他若真討厭妳,大可不理妳,或者讓管事修理妳,犯得著整天在妳面前出現嗎?」
見她仍一副狀況外的樣子,楊鳳只好繼續道:「這明明就是喜歡妳的表現啊,對了,洛喜,妳知道什麼是喜歡嗎?就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喜歡?」
聽完這輩子最令她驚奇的話,程洛喜呆了好半晌,才結巴道:「他喜歡我……怎、怎麼可能?他根本就是在找我麻煩……」
「這就對了,府裡那麼多人,怎麼不見他找別人麻煩,偏偏只找妳?這就是喜歡啊。」
有這樣的說法?程洛喜望著母親,一時沒法子接受這個說法。
楊鳳笑笑,也不多說,剛想叫程洛喜多吃些飯,院內忽然響起沉重的腳步聲。
一般奴僕住的小院子,怎會有皮靴踏地的聲音?
楊鳳張頭望向門外,就見院裡多了個全身戎裝的侍衛。
怪了,難道有人犯錯?
她正在納悶,程洛喜看見來人就脫口道:「戰天?他不是林慎的貼身侍衛嗎?跑到這裡來幹嘛?」
聽她又叫林慎名字,楊鳳擔憂的眉心不禁更為蹙攏。
「程姑娘。」戰天目不斜視,直奔程洛喜住的小屋。
「啊……叫我嗎?」程洛喜一愣,和母親從屋裡迎出來。
她只是個小小的奴婢,又是犯官之女,在府裡照看的也只是馬匹,戰天找她會有什麼事?
偷偷看了眼母親,見母親一臉從容,暗示她隨機應變。
「程姑娘,大人有請。」戰天交代了來意。
「他……找我?現在?」程洛喜莫名其妙。「我還沒吃飯……我……」瞧見母親不贊同地朝她直擠眼睛,連忙改口道:「你等等,我換件衣服就跟你去。」
第四章
對林慎而言,程洛喜給他的印象就是靈秀動人,可當一身素白的少女走進花廳時,他仍不免驚訝,想不到簡陋的粗布衣裳,也能讓她穿得如此出塵?
「大人在用飯的時候強要奴婢來,不知有什麼事?」程洛喜來到他面前,貌似恭敬的行了個禮,口氣卻頗為生硬。
林慎將視線停在她身上。「事情待會再說,我們先一起用膳……」
程洛喜不禁一愣。「多謝大人好意,奴婢已經用過飯了!」
「已經吃過了?不會吧?」林慎抬眼,再度打量面前的她。「看妳瘦成這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中書府虐待下人,連飯都不給他們吃飽。」說著,喚聲叫家僕取來飯菜。
「大人,我真的不餓……」看著滿桌的飯菜,程洛喜並無食慾,滿腦子想著該如何脫身。
「妳先別急著走。」林慎瞭然地看著她。「我今天邀妳來,實是為了給妳一個驚喜。」
「一個驚喜?」程洛喜詫異地問,對她來說,他以後少來為難她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是的,一個非常特殊的驚喜。」
林慎強調,看她眨了幾下眼,小鹿般晶亮的瞳眸露出困惑的神情,不知怎地,他故意停下不說。
「那是什麼?」見他久久不吭聲,程洛喜忍不住問。
林慎沒有正面回答她,而是突然轉換了話題。
「程姑娘,妳還是堅持那天在京城郊外並未救過我嗎?」見她沒有絲毫猶豫的點頭,林慎微微一笑。「這就奇怪了,我怎麼看,妳都像那天救過我的女子,妳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
程洛喜不明白林慎為何要舊事重提,想了想,答道:「世上相像之人甚多,大人難道敢說,天底下就沒人和你長得相似?」
「相似也不會如此湊巧。」林慎看她一眼,語帶深意地說:「程姑娘,有些事可做,有些事卻不能,別以為說謊事小,說不定會惹出大禍。」
「大人說這話,到底有什麼目的呢?」程洛喜聽出他的言外之意,迎著他的目光問。
「我是在擔心妳。」林慎坦言。
「擔心我?」程洛喜聽得一頭霧水。「奴婢做事向來光明磊落,用不著說謊,自然也不會惹出什麼大禍。」
「妳如此肯定?」林慎聽了直想發笑。「程姑娘,妳知道愚弄朝廷的罪名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