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容蓉
「我又不是朝廷命官,哪會知道罪有多人。」
「好,我不妨告訴妳,那是大罪,殺頭的罪。不知姑娘聽到後,有何感受?」
「那是朝廷的律法,奴婢有何感受並不重要。」雖然林慎壓迫人的語氣弄得她有些膽怯,但她還是毅然地說。
林慎忍不住要為她的沉著喝采。
「那麼我再告訴妳,假如有人愚弄朝廷,頂替犯官家屬從役,不但自己受死,還將牽連全家。程姑娘,我這樣說,妳的感受是不是深了一點?」
他目不轉睛盯著她看,發現她在聽見「犯官家屬」和「牽連全家」時,眉心蹙了起來。
「朝廷律法太重、太殘酷、太不人道。」隔了好半響,她才出聲。
「妳終於知道害怕了?」林慎以為自己的話起了作用。
「害怕?」她一愣,回看他的眼睛,否認道:「我只是就事論事,和害怕根本扯不上邊。」
「真的嗎?」
林慎凝視著她,嘴角噙起瞭然的微笑。
「程姑娘,妳就實話實說了吧,妳的秘密我知道得一清二楚,看在妳我相識一場的份上,我願意聽妳親口說出實情。只要妳把妳的難言之隱告訴我,我不但替妳保密,還替妳出主意。」
「秘密?難言之隱?你住胡說些什麼呀?!」程洛喜詫聲反問,不解地看著面前的他,就像在看一隻怪物。
兩人相距甚近,呼出的氣甚至都能噴到彼此的臉上,但她沒閃也沒避,只是直勾勾瞪住他,讓林慎剎那間心猿意馬,決定速戰速決。
「戰天,把程姑娘要見的人帶上來。」他轉身叫門外傳人。
「我要見的人?誰啊?」不知怎麼,她心裡忽然有些不安。
「程姑娘的奶娘啊……」林慎看她一眼,聲音頗為玩味。「有個婦人專程來到府上,說是想看看被發放為奴的自家小姐,我欣賞她忠義,就答應了她的要求。」
程洛喜聽了,整個人不禁有些發愣。「她是很久以前伺候奴婢的吧……」
「怎麼,妳是想說妳已經不記得她了?」林慎微瞇起眼,不無嘲諷地說。
程洛喜面色一窒。「呃……奴婢先前生病,記性出了問題,怕認不出她讓她傷心……」
「狡辯,我看妳是害怕!」林慎瞥她一眼,提高嗓音向門外問:「戰天,人來了沒有……」
「大人,」一直守在門外的戰天快步走進花廳。「程姑娘的奶娘,我已經派人去叫了,馬上讓她進來嗎?」
林慎看了看程洛喜緊繃的小臉,心沒來由一動。「不了,讓她先在偏廳坐一會兒,等程姑娘吃完飯再說。」
「是。」
見戰天大步走了出去,林慎回頭,含著笑意逼近程洛喜。「我很高興能和程姑娘一起用飯。」
程洛喜愕然。
「你……你這話什麼意思?」她可沒答應他什麼啊,另外,她也不認為他在對她表示喜歡。
「程姑娘,再公正的人難免也會有七情六慾,妳既然成功挑起我非同尋常的感覺,就該好好利用,而不是傻兮兮站在這兒和我作對……」說著,他耐人尋味地看她一眼。「只要妳開誠佈公向我坦白,我自然捨不得趕盡殺絕,對於私有財產,我向來愛護有加……」
什麼亂七八糟的!
程洛喜皺眉,用力向後退開一大步。
「你有感覺是你的事,與我無關,我不需要利用什麼!」見他聽了不惱不怒,只是一臉逗弄的看著自己,程洛喜為之氣結。「還有,請你聽清楚,我是個人,不是誰的私有財產!」
見她小臉氣得通紅,林慎不以為意地笑道:「程姑娘,既然妳和妳娘發放到中書府為奴,自然就是我的私有財產。哦,對了,坐下來一起用飯啊!呵呵,眼睛瞪那麼圓幹什麼,想拂袖而去嗎?」
聽他如此說,程洛喜才想起自己和母親的處境,低頭恨聲道:「能和大人同桌用飯,是奴婢三輩子修來的福氣,奴婢怎會不識抬舉的拂袖走人呢?」
「妳能記得自己的身份是最好不過。」
林慎拉著她在桌邊坐下,取過飯碗盛好放到她手上,見她一臉勉強,筷子不情願地挑著米粒,忽然道:「程姑娘,女孩子好虛榮,喜歡冒充千金小姐的人不少,我本來不想懷疑妳的,但是……妳的言行舉止啊……」他邊說邊搖頭。「我為妳添飯,妳竟連個謝字也沒有,實在叫我不得不心生疑竇。」
「大人,您認為我在冒充程洛喜?」她停下筷子,困惑地抬眼與他對視。「如果洛喜還是千金小姐,冒充起來或許有利可圖,可現在洛喜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奴婢,又有誰會去冒充她呢?」
「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可百思不得其解,妳能告訴我答案嗎?」
「這種沒影子的事,奴婢怎會知道。」
「沒影子的事?」林慎看著她,將她的表情變化盡數納入眼底。
「第一眼在馬廄裡見到妳,我就覺得事有蹊蹺,接下來妳對鳳凰的認識,實在叫人大開眼界,而現在,妳的教養舉止哪有半點名門千金的風範?瞧,臉紅起來了吧,被我說中要害了嗎?」
「大人如此胡亂污蔑人,奴婢是氣憤!」程洛喜睜圓眼睛,怒聲道。
「我看是心虛吧?」林慎只是笑。「我這人一向忙得很,沒興趣管這種小事,但對姑娘卻是例外。今天之所以找姑娘來,就是要給妳機會。這樣吧,我還是那句話,只要妳對我說實話,我非但不為難妳,還保證讓妳和妳娘過舒服日子,妳看怎麼樣?」
「我沒有冒充別人,大人所謂的機會,對我來說實在可笑!」
「妳非要讓自己四面楚歌、下不了台才高興嗎?」林慎看著她,不住搖頭。「愚弄朝廷可是殺頭的罪,妳以後再求我救妳,可不會像現在這樣簡單。」
程洛喜的臉熱辣辣紅了起來。「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四面楚歌後再求你救我!」她倔強地說。
林慎聽她嘴硬,先是微怔,而後挑眉大笑。
「好,很好,我還是頭一次嘗到多管閒事被人拒絕的滋味!」
他起身,拉著椅子移坐到她身邊。
「那妳敢不敢和我打賭,賭妳的奶娘並不認識妳?她若認妳,我自會想法子讓妳父兄日子好過些,如果不認妳……」林慎聲音微頓,目光掃過她柔軟的紅唇。「妳,就要隨我處置。」
林慎異樣的目光看得她心慌意亂,可想起在外顛沛流離的父兄,程洛喜立刻忽略了他話中隱含的危險,馬上點頭道:「認就認,有什麼大不了的!奶娘怎麼可能不認我?」
聽了她的話,林慎反而感到意外。
「妳知道隨我處置,是什麼意思嗎?」或者……她對自己多少有點情,可又不好說出口,所以用這種方式暗示?
女孩子就喜歡玩欲擒故縱的把戲,也罷,他就滿足她想被男人追著跑的願望!
「戰天,去把人帶來!」
他頭一揚,朝門外大聲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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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天已黑透,楊鳳一個人守在桌前,神情有些恍惚。
「楊家嫂子,我家那口子劈了點柴,給妳放在窗台邊上了。」一個身材圓滾的婦人從門外探進半個腦袋。
「馬大嬸,每次都麻煩馬大哥,真不好意思,快進來坐!」楊鳳起身,熱情地招呼鄰居進屋。
「哪兒的話,妳們母女相依為命,苦啊,他能幫點小忙也是應該,欸,對了,妳家洛喜呢?」
「她被人叫走了……」
「是先前那個大人身邊的侍衛吧?女孩子長得漂亮就是好,哪像我家小蘭,只能配府裡的下人……呸呸!瞧我說的,洛喜本來就是鳳凰,哪是我們這些粗人能比的。」
見楊鳳面色慈善,並不嫌自己囉嗦,馬大嬸忍不住又好奇地說起自己聽來的八卦。
「楊家嫂子,聽說這陣子大人都愛騎妳家洛喜養的馬,真的假的?」
楊鳳不置可否,只是笑道:「女孩子心細,馬喂得比較討人喜歡也是有的。」
「這樣啊,我還以為大人看上妳家洛喜了呢……」馬大嬸的語氣有些失望,可不一會兒她又笑起來。「那也挺好的,能讓大人瞧著順眼,嫂子您和洛喜想必就能飛黃騰達了。」
飛黃騰達?
這輩子她不想了,只要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她就心滿意足了。
但一家平安,對她來說也是一種奢望,老爺犯的可是謀逆大罪啊!
閒聊幾句,楊鳳送走了馬大嬸,重新坐回桌前發怔。
想起老爺,她自然而然想起給老爺定罪的中書令林慎。
這世道真沒天理,老爺為官幾十年,一直兢兢業業,到最後居然被流放邊疆,而林慎,那個翻手成雲、覆手成雨的卑鄙小人,卻乘著朝廷動盪不安的時機青雲直上!
不過……他對洛喜倒像有幾分喜歡,這是個可利用的機會。
楊鳳心念一動,深吸幾口氣,心下不覺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