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袁圓
「你不是色狼是什麼?色鬼?色魔?」痛歸痛,喘歸喘,賀洛芯的腦袋和嘴巴可半點都不受影響。
「那有什麼不同?」水昊虛心求教,以為是他的國文造詣太差。
「是……沒什麼不同。」賀洛芯皮笑肉不笑。
「哈囉,有點良心吧?人家我費盡萬苦救了你,你不感激我便罷,幹麼張嘴閉嘴不饒人?」真是好心被雷擊,狗咬呂洞賓。
「良心?」賀洛芯嗤之以鼻,要不是渾身無力,她會笑掉大牙給他看。「我呸呸呸!」
「你的口水……」水昊忙不迭抬起一腳,畏怯地將身軀住她的反方向縮去,一隻手還舉在顏側,擋住她製造的人工雨。
開始了喔。
她前一秒還昏迷不醒、病病歪歪的,下一刻馬上又這般專橫跋扈,真不愧是「刁蠻女神龍」,無怪乎閻王爺和海龍王均不敢收留她。
「我偏愛用口水噴你怎麼樣?你偷親我,還有臉叫那麼大聲?」賀洛芯越吼越氣,儘管她曾欣賞過他,他也不能把她當花癡呀!
「我哪有偷親?」水昊呱呱喊冤。要不是看她大病未癒,他會再頂她幾句,何況,明明是她叫得比較大聲嘛。
「哼,除了偷親……你先前還偷摸我屁股。」一股焚熱襲侵她的脊髓,她皺著眉,視線仍不放過他。依他前科纍纍,難保不會偷襲她。
「偷……摸你屁股?我沒……」這更冤,就算他在療傷時摸到,那也是迫不得已的。
「若非本姑娘鳳體欠安……」即使如此,賀洛芯仍有本事和他搶話。「我早把你劈成兩半。」
「大小姐,被佔便宜的是我耶。」水昊頓時退避三舍。他絕對相信她會那麼做,且還不只是把他劈成兩半這麼爽快而已。「為了救你,我把我今年的初吻全獻給你,我沒要你負責,你反倒惡人先告狀。」
「登……登徒子!我幹麼要你救,你……」一口氣險些讓她惱得吸不上來,賀洛芯隨手撫胸順氣,卻霍地發現肌與膚的觸感好……「直接」。
不……會吧?
她蹙額狐疑地移下黑瞳,不禁驚訝於自己所瞄到的全然肉色。
她不信地眨眨眼,再低頭確認一遍。
真的……什麼……都--沒有穿!
「嘎!」她居然不披一摟地和他袒裎相對那麼久,而他自始至終還裝著若無其事地與她喋喋不休?
太……太過分了,這簡直……太過分了……「啊--啊--啊--」響徹雲霄的尖叫破喉嚎出,她忿怒地抓起手邊能抓的東西,朝他胡扔一通,其中有不少是地上的小石子。
「別丟啦……哇,會痛耶……哎唷……」水昊左閃右逃,不懂他為何要容忍這種氣,更不懂為何每回見到她,他就要倒大楣地遭她凌虐。
她沒去打躲避球,委實是暴殄天物。
「你這個大色狼,竟敢乘人不備……把我的衣服脫光,你……我今天跟你沒完沒了!」想他大飽眼福之餘,不曉得暗暗嘲笑她多久,她越發火冒三丈。
「我脫光你衣服是為了醫治你……噢、痛……住手!」水昊索性躲在大樹的後面告饒。「好男不跟女鬥,我怕了你好不好?」
「醫你的頭啦!」女主角並無停手的趨勢。
「你再鬧下去,我的頭真的就要醫啦。」他探出臉來申訴,不巧一顆石子從他正面飛過。
他嚇得急忙再縮回樹後,嘴裡喋喋不休。「誰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來著的?這下好了吧?」他挪空睨著藍藍的天。「神呀,我自認罪孽深重,這種『福』您讓別人去享好嗎?」
「你……」不大不小的音量,足以讓賀洛芯聽得一清二楚,令她為之抓狂。
旺盛的火氣飛快促進血液循環,撞通她臥到有些麻痺的脈絡,神經衝動於是開始傳導,驟然的動作令她到處都疼,她不由弓背抱著自己呻吟。「啊……」
「小心!」水昊趕緊跑過來捉住她的雙臂,以免她不慎碰到好不容易剛在結痂的傷口。「你別亂動。」
「別……碰我。」賀洛芯試著抵抗,但她連吼他都有問題。
「不要逞強。」水昊不費吹灰之力就讓她席地側躺下。
瞧她本該艷麗的花容月貌,如今蒙著厚厚一層病色,飛機爆裂的餘孽折騰得她儼然少了半條命,她硬撐的模樣令他莫名感到無比心疼。
可他沒時間去剖析那遽來的情緒,伸長手臂,他將椰殼放入旁邊不遠處的小溪中,舀了瓢水。「你罵那麼多也該渴了,來,喝水。」
「喝……喝水?」是呀,他不提她還沒發現,尤其經過方纔那幾聲吼,她渴到所有的消化系統都成塊狀。
顧不得體內的骨頭似乎全散了,她搶過他手中的水,咕嚕咕嚕猛灌。
哇……這水真好喝,不知是哪個牌子的礦泉水?
「甭急,水很多,慢慢喝,小心嗆到。」水昊失笑地叮嚀。
話語方歇,大量入喉的水,立即在她身上起了應驗。「咳……咳……」
「沒事吧?」好不容易救了她的命,他可不願她在脫離險境之後,卻被不具破壞力的幾口水噎死。「好多了嗎?」
「嗯……」氣息再度順了下來,賀洛芯想點頭,卻發現半絲勁兒也沒有。她頓覺自己儼若實驗室裡的青蛙,毫無自主的能力,「你……你把我怎麼了?」
「你受傷了,如果我沒算錯,你昏睡了一星期。」水昊拾起一旁的大葉片當棉被,技巧地遮住她的三點區域。
「受傷?昏睡了……一星期?」賀洛芯注意到,他的眼睛很小心地避開他不該看的部位。
「咱們坐的那架飛機,不知怎地突然爆炸了,你我幸運且四肢健全地撿回一條命。」水昊仔細檢查她的傷處。
「飛機……爆炸?!怎麼可能?你不會誆我吧?」她漸漸想起那場巨響和地震。
「你背部灼傷和這種事,豈能任意拿來開玩笑?我從水裡把你撈起來時,你的傷口真是嚴重。」水昊實話實說。「講真的,我差點不抱希望,好在你奇跡地活回來了。」
他就差沒說是死馬當活馬醫。
「難怪……」賀洛芯恍然大悟。
難怪她始終感到身體彷彿是陷在稠濁的泥濘內,作了一場永無止境的夢魘。蒙朦朧朧中,她還看到自己躺在一塊上面依稀可見她們航空公司標幟的金屬板子上,於酷日的海洋裡孤獨漂泊。
原來這些窒息難受、忽燥忽濕、時冷時熱、和宛如隨時要被蒸發的痛苦,均不是她的錯覺。
「其他人呢?」職業的本能教她要以機上的乘客優先,賀洛芯東張西望想尋找一些人跡,卻只觀到她睡的是綠蔭草坪,四鄰是碧川翠谷,近郊的景物全非。「這……這裡又是哪兒?」
她有不好的預感。
「其他人大概……全部罹難了。」水昊實在不願告訴她。
「全部……罹難?!」賀洛芯瞠目結舌。
在空難頻傳的最近,她沒料到慘劇會發生在她身上,她的同袍好友,她的長官……她甚至還記得頭等艙裡有位很可愛的小弟弟,一直嘴甜地阿姨阿姨的喊她,莫非他亦……「對,我倆應該是僅有的生還者。至於這個小島……」他聳肩。在海上飢渴交加了兩、三天,猛然瞥到陸地,謝天謝地都來不及,誰會有那個美國時間去考究它的島名。「大概是天堂吧,反正我劃著劃著,就劃到這兒來啦。」
「怎麼會……這樣?」即使受過許多災難發生時該如何處理的專業訓練,但她一下子仍承擔不了那麼多噩耗。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飛機失事又不是你的錯。」雖說機上沒有他認識的人,但親眼目睹那些血肉模糊的畫面,亦令他、心裡不好過,他這輩子八成想忘都忘不掉。
「你……我……對,電話,我要打電話。」她掙扎著想坐起來。她的家人現在鐵定很擔心她。
「這裡……沒有電話。」水昊訥訥地搔搔頭。
「沒有電話?!」賀洛芯大叫。「那你不會向別人借嗎?我相信再怎麼落後的島嶼,總有那麼一、兩戶居民有電話吧?再不然你到飯店,旅館……」
「可是……」水昊歪著下唇打斷她的慌亂,兩眼幾乎不敢正視她接下來會有的表情。「這裡是……無人島。」
第二章
認了吧!
「天欲亡我也」,她有何力量去與天搏鬥?
只盼這一睜目,會發現剛剛的那一切全是作夢,然後她會和同事笑著分享這場光怪陸離的夢中畸夢,吐吐舌接受她們的消遣。
對,是夢,一定是夢……賀洛芯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張開眼。
四周森林綠野,遠處海濤浪聲,雖沒見著那討厭的大色狼,但和夢裡的景況差不多。
不會吧?她真的有那麼命苦嗎?
「唉……」滿懷希望登及粉碎,若非全身酸痛,她會跳起來仰天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