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嚴沁
小曼偷看一眼臉色難看到極點、一面孔哀求無助又委曲求全的大哥,小曼搖搖頭,這個大哥真是沒用,又窩囊又軟弱,雲家怎能靠他支撐再看那女人,她心中重重一震,那女人居然挺著已現了形的肚子,莫非——已有了身孕
門簾一掀,神情緊張不安的小怡來了。
「什麼事」話一出口,看見跪在地上的人,她已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母親的脾氣她是瞭解的。她只好放柔了聲音,展開了笑容。「媽,大哥又惹你生氣了看,摔了一地的東西,何必呢巧雲,巧雲,快進來收拾!」
巧雲立刻進來了,小心地清理地上碎片。培元和那個唱戲的女人仍是動也不動地跪在那兒。
小怡何等眼尖,她也看見了那女人有了身孕,本來不想幫忙的念頭變了,母親雖然不能見容一個戲子做媳婦,但總得顧及雲家的骨肉。
「大哥,你怎麼又惹媽媽生氣,還不快賠罪」小怡說。
「是!媽,請饒恕我,我不孝,我不肖,但這一次——請你老人家千萬成全!」培元哭喪著臉。
「辦不到,戲子有什麼資格來做雲家大少奶」雲夫人說,「我不要見你,你替我丟盡了人!」
「媽!求求你!」培元說。一邊又推推身邊的女人,示意她出聲求情。「艷芳年輕,並沒有染上戲班的習氣,而且——而且——」
「老夫人,求你開恩,」叫艷芳的女人抬起頭,倒也長得蠻秀氣,她雖是軟言相求,眼光卻甚是不服。「我只求能服侍老夫人和大少爺,不敢要求名分,只要——你准我未出世的孩子進門!」
雲夫人一震,眼光移向艷芳。從一進門,她就沒望過艷芳一眼,未出世的孩子,難道艷芳有了身孕
「媽,求求你,」培元又說,「我的骨肉總不能不姓雲,只要你答應艷芳進門,以後我一定痛改前非,好好地管理爸的事業!」
「你還有心事業,」雲夫人的臉色緩和一些,老人家總是對骨肉特別重視的。「昨天才有人來找我收錢,是你的賭債,一萬多美金,哼!你做的好事!」
培元低下頭,不敢出聲。他微微發胖的臉,看來十足的公子哥兒樣,吃喝嫖賭之外,他真是不務正業,不敗家已經夠好了,誰還敢要他發展事業
「我一定改,我可以發誓!」培元低聲下氣地。
「發誓!」雲夫人又冷哼,「上次你一夜就輸了四萬美元,把那間染場押出去時,你不是也對我發誓,叫我別告訴你爸,你一定痛改前非的」
小怡、小曼互望一眼,母親說的事全是她們不知情的,看來這個大哥真是壞到家了!雲家有了他,就像一個毒瘡一樣,可能有一天一發不可收拾
「那是——上了別人的當!」培元說。
「上了當還去賭,你想敗光雲家的產業」雲夫人厲聲說。
「我不敢,」培元立刻說,一副誠惶誠恐狀。「不過——幾萬美金,媽媽也不會在乎的!」
「還敢說這種話」雲夫人氣得直喘息。「你有本事自己賺錢去輸,雲家的錢不許動用一分一毫!」
培元不敢再出聲,求助的眼光望向小怡,他知道母親肯聽小怡的,只要小怡肯幫忙,這件事就有希望。
小怡不滿地瞪他一眼,又看看那眉宇間滿是不服的艷芳,她內心歎息,為了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就算讓艷芳進了雲家門,怕也是麻煩,必須事先對她有所限制才行。
「媽,大哥雖然不好,但——孩子總是雲家的骨肉,」小怡考慮一下,慢慢說,「總不能讓他流落在外,別人知道了也會說閒話的!」
雲夫人狠狠地再瞪兒子一眼,轉向小怡。
「那——你說該怎麼辦『雲夫人問。其實,她口硬心軟,最是菩薩心腸,若艷芳不是唱戲的,若培元沒有那麼墮落,她絕不會為難他們的。
一聽見有轉機,培元的眼中立刻有了光彩,艷芳也挺直了身體——除了不服,看來對雲夫人還有不滿和恨意,是恨意嗎小怡更擔心了!
「可以讓她進雲家門,但有條件!」小怡慎重地。她是雲家最有頭腦最精明能幹之人!
小曼在一邊沉默著,她知道,只要小怡出面,再難堪的場面也化解得了,她對小怡有信心。
「任何條件我都答應,我們都答應!」培元說。
「由不得你不答應!」雲夫人又瞪兒子一眼。「小怡,你說下去!」
「第一,」小怡一邊思索一邊說。她並無私心,一心只為雲家,雖然她是已嫁出去的女兒,但婆家遠在淪陷區的北方,她只當雲家是家!「艷芳進門不能稱大少奶,只算做側室,以後大哥若另娶正室,她不得有異議,第二,她無權過問雲家所有的事務!」
培元面有難色,顯然對艷芳甚有顧忌,艷芳的神色可就難看了,但——她不敢出聲,那恨意卻更明顯。
「第三,不舉行結婚儀式,免得令媽媽生氣,再說,艷芳的肚子也不好看!」小怡又說,「定個日子搬進來,拜過祖先就算數!」
「還——有嗎」培元望著妹妹。
小怡看母親一眼,尊重地問:
「媽,你認為還該有什麼條件」
「她以後只許叫我夫人,不許叫媽!」雲夫人指著艷芳。
艷芳眼中的恨意凝聚得近乎怨毒了,只是誰都沒注意,反正——她進了門也不會有什麼作為!
「就這麼多了!」小怡對培元說。
培元對艷芳看一眼,咬咬牙,勉強點頭。
「好!我們都答應!」他說。
「那就行了,」小怡舒一口氣,「你別怨我,大哥,我只想大家好,你該明白!」
「我明白,謝謝你,小怡!」培元說。他自然不怨小怡,他的目的也只求艷芳進門,這目的已達到了,不是嗎
「還有一點!」雲夫人盯著培元。「我會吩咐下去,以後所有的契約,所有的賬目,不許你經手,也不許你動!」
這一下培元可難堪了,他似乎已被剝奪了雲家大少爺的所有權力,而且是當著妹妹們和艷芳的面前。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是過分了些,但是,他真是認為雲家不會在乎那區區之數,他輸得起啊!莫說幾萬美金,就是一百萬美金又如何母親真是太小氣了。
「媽,這樣——被下面人知道——不大好吧!」培元說。他並非壞人,只是紈褲子弟習氣太濃,更是極端愛面子的人,別人三句「雲大少」一捧,他的任何東西都可以奉送,別說從來不放在他眼裡的錢了。
「你也知道這不大好,你也愛面子」雲夫人嗤之以鼻。「你自己去反省,雲家的錢全是辛辛苦苦一個個賺來的,怎能讓你這樣揮霍,出去,我不要再看見你!」
培元看見母親轉開一邊的臉,知道無可挽回了,唉!以後再慢慢想辦法吧!母親現在是氣頭上,以後,她終是會心軟的。他扶起一邊的艷芳,揉揉跪得發麻的腿。
「謝謝***成全,也謝謝***教訓!」他說。扶著艷芳掀簾而去。
「這個敗家子!」雲夫人忍不住又罵了一句。
「算了,媽,大哥也受夠了,」小曼在一邊勸。「只要他以後真能改過就好!」
「就怕他不能改過,雲家就敗在他手上了!」雲夫人說。
小怡、小曼又安慰勸解了母親一陣,巧雲也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好,走過來替雲夫人捶背,姐妹倆才趁機告退。
「媽,我們出去了,你早點休息!」小怡說,「之翔的同學訂婚開舞會,我們得幫忙!」
「去吧!」雲夫人揮揮手。「哦!見到培元替我問問看那個——戲子姓什麼」
「好!」小怡拖著小曼離開。在門邊,她問:「康柏來了,是嗎」
「在樓上!」小曼嫣然一笑,「他在等我討論訂婚的事!」
訂婚!小怡意外驚喜得想抓住小曼,她卻輕盈地翩然而去,小曼訂婚,康柏雲公館真是喜事重重呢!
那是一連串串著興奮、激動、淚與歡笑的日子!
在重慶的七天,他們的歌詠團得到了空前的成功,聽眾擁擠的情形前所未見,座位滿了,人們情願站著聽,站的位置也沒有時,他們擠在窗沿邊,站在窗門外,寒風也驅不散人們的熱情!
小曼他們唱得並不頂好,他們只不過僅有一個月的練習時間,但他們用心靈唱,用真情唱,他們隨著歌聲激昂,歡笑,也隨著歌聲悲憤,流淚,他們每一個都毫不保留,赤裸裸地把自己內心表現出來,站在台上的不僅是一群熱血沸騰的人,更是一群把自己貢獻給國家、給時代的愛國者!
他們的歌聲打破了經歷七年戰火後的消沉,他們的真誠敲響了更多冷淡的年輕人心,他們的愛國熱情在時代的巨輪上擊出了火花——在痛苦的漫長戰火中閃出的希望,更多人驚醒過來,覺悟過來,激奮起來,會場中引起不能置信的共鳴,不分男女老幼,他們也跟著悲憤,流淚,他們也跟著激昂,歡笑——在這個時候,大家只有一個目標,只有一條心,那是堅持抗戰到底,不惜任何犧牲爭取最後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