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菖蒲
韋長歌打了個哈哈,道:「承蘇公子看得起。」
蘇妄言一笑,又繼續講下去。
他說出韋長歌的名字時,注意看了一下,老七臉色一整,阿渝也一瞬間握緊了手裡的刀。他知道這一步走對了,立刻緊接著道:「我要殺的就是韋長歌,你們能有把握麼?」
老七和阿渝交換了個眼色,道:「盡力而為。」
蘇妄言道:「也就是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了?要知道,事關我一家老小的性命,阿渝小兄弟連稍露兩手都不肯,要我怎麼相信?」
老七歎了口氣,道:「公子既然信不過我們,那也沒什麼好說的了。請吧!」說完,老七和阿渝都站了起來,老七打開門,作了個手勢,竟是送客的架勢。
蘇妄言淡淡掃了他二人一眼,卻不起身:「白白放過十萬兩銀子,不覺得遺憾麼?這位小兄弟不行,為什麼不請別人來接這單生意?」
老七臉色一變,道:「什麼意思?」
蘇妄言抬起頭,微微笑道:「我知道你們族內還有一個厲害的刀客——有勞閣下請吳鉤出來!」
老七和阿渝皆是臉色巨變,一時間,氣氛壓抑至極。
蘇妄言臉上帶笑,手上也已暗暗蓄力,準備一等阿渝發難就遽然出手。
韋長歌聽他說到這裡,也是臉色一整,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厲聲道:「你也恁托大了!你這樣莽撞,難道不知道有多凶險麼?!」
蘇妄言沒見他發過這麼大火,一愕,訥訥道:「我當時只想著好不容易找到了刀客家族的人,若是就這麼走了,只怕很難再有機會……」又大聲道:「再說了,老七沒武功,那阿渝不過一個腳上有殘疾的毛頭小子,我難道連他們也對付不了?」
韋長歌冷哼一聲,沉聲打斷道:「一山自有一山高,江湖中能人異士多得是。一個家族能靠一把刀過了這麼多年,自然有它的道理!那阿渝再怎麼年輕,終歸是對方選出來的傳人,手上能沒兩下子?哼——你就敢冒險!」
蘇妄言不以為然地道:「那又有什麼關係,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你!你真是……」韋長歌氣結,驀地立起,狠狠瞪了蘇妄言半天,咬著牙道:「總之,以後不許這樣!」
蘇妄言笑了笑,拉他坐下,道:「喝口茶,消消氣……有什麼大不了的?『藝高人膽大』,你聽過麼?」
韋長歌長歎一聲,恨不得把『不得再犯』四個字刻到他臉上。
蘇妄言已接著講道:「我看那老七的臉色陰晴不定,知道他一個眼色阿渝便會出手,心裡也早自提防著了,一時間,屋子裡靜得就連心跳聲都聽得見似的……過了好一會,老七沉著聲音問我:『你知道我們是誰?』——他說這句話,便是承認了自己的來歷了……」
蘇妄言聽老七開口就問自己是不是知道他是誰,知道他是被道破了來歷心裡不安,索性挑明了道:「貴族刀法天下無雙,誰人不知?在下雖孤陋寡聞卻也是仰慕已久了。」
老七慢慢坐下,沉著臉道:「閣下究竟是什麼人?怎麼會知道我們的事?」
蘇妄言笑道:「天下的事哪有能瞞得過人的?你們雖然隱姓埋名躲在這窮山惡水之間,但終究還是不能神鬼不知。何況有這樣精妙的刀法傳世,又怎麼逃得過世人的眼睛呢?」
阿渝冷冷打斷道:「我們族內的事從來不肯告訴外人,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今天你若不說個清楚,我們可要對不住了。」
蘇妄言見他言語跋扈,頓生反感,當下冷笑一聲,道:「不敢,洛陽蘇妄言,願意請教。」
說著就要起身。
阿渝眼中冒火,也踏前一步。
那老七卻打了個冷顫,急急揮退阿渝,把「蘇妄言」三個字喃喃念了幾遍,低聲道:「原來你姓蘇?你是洛陽蘇家的人?」他低著眼,卻並不看向蘇妄言,這句話倒像是自問,又像是自答了。
蘇妄言心下狐疑,仍是點了點頭。
老七抬頭細細打量了他半天,歎了口氣,茫然道:「是有一點像……是有一點像……我剛才怎的就沒看出來……」
蘇妄言一愣,怔道:「什麼?」
老七肩頭一震,猛然回神。他擺了擺手道:「也罷,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啦……」
蘇妄言惑然不語,心下隱隱約約想起個人來。
老七強笑了笑,正色道:「蘇公子,多年前我們全族曾罰下重誓,世世代代決不傷害任何一個姓蘇的人,若有違背,人神共憤,天理不容。你今天既然找上門來,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就不妨直說吧。」
蘇妄言略一思索,笑道:「好,我來,是要找一個叫吳鉤的人。」
老七眉頭緊皺,沉吟半晌,道:「吳鉤……他確是我們族裡的人,不過……蘇公子找他作什麼?」
蘇妄言微微一笑,道:「要找他的人不是我。」
「那是誰要找他?又有誰會知道吳鉤?」
老七顯是十分困惑。
蘇妄言也不隱瞞,回道:「十二年前離鴻山莊的苦主。」
老七顫聲道:「公子說的苦主……」
「我說的,就是離鴻山莊莊主關城的兒子。」
卻聽得兩聲驚呼,老七和阿渝皆是一臉煞白,兩人對望了一眼,阿渝低聲道:「他原來還有個兒子……七伯,你看他會不會……」
老七神色驚怒,破口罵道:「那個畜生,他敢!」轉向蘇妄言問道:「我們族中的事,蘇公子可是聽他說的?」
蘇妄言搖頭道:「關無恙除了殺父仇人的名字叫吳鉤,其他什麼都不知道,刀客家族的事我也是無意中聽家中長輩提過,這才順著線索找來的。」
老七道:「這麼說來,關城的兒子並不知道我們家族的事?」
蘇妄言肯定地點了點頭。
老七和阿渝便都舒了口氣。
蘇妄言不知他二人何以如此緊張,心中詫異,隨口問道:「二位若是知道吳鉤的下落,還請務必相告。在下並無惡意,只是想見他一面,問清當年的事,好對關無恙有個交代。」
老七伸手抹了把臉,有些疲憊地道:「蘇公子怕是白跑一趟啦,我們也找了他好些年了。」
蘇妄言驚道:「怎麼回事?」
老七苦笑了一下,道:「十二年前那件事之後,吳鉤就失蹤了。我們也派了人到處打探,只可惜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沒有消息。」
蘇妄言一愣,想到連日來的辛苦都白費了,不由歎了口氣。
過了一會,卻聽老七接著道:「蘇公子,我們族內有規矩,凡是姓蘇的客人上門都不能得罪了。我們雖然不知道吳鉤的下落,不過卻可以把這件事的原委告訴你。」
蘇妄言大喜,忙振作精神聽他說下去。
老七想了想,道:「我們這一族的來歷,想必蘇公子也知道一些吧?我們的祖先是一位不世的梟雄,他出身亂世之中,心懷壯志,仗著一身好武藝,網羅四方英才,與當世群雄逐鹿天下,可惜千秋大業最後還是功敗垂成。他殺人如草芥,仇家甚多,失勢之後,為了躲避追殺,就領著族人找到了這個地方隱居下來。但仇家還是不斷的找上門來,他怕自己死後家人無所依靠,難逃被仇家趕盡殺絕的厄運,不得已,就把自己生平最得意的一套絕學傳給了兒孫——就是如今這套蓋世刀法。」
他說的這些,蘇妄言雖聽三叔說過,卻遠不及這般詳細,不由聽得入迷。
「他死後,他的兒孫又殺了好些上門尋仇的人,但過不了多久,又有仇人的兒孫又來找他們報仇,於是怨怨相報循環往復。慢慢的,他們就意識到,長此以往便又會回到當初那種永無寧日的生活,他們厭倦了這樣的生活,也厭倦了這套刀法。一些人主張不再讓後代習武,另一些人又反對說若不學這刀法,一旦有什麼變故,後代子孫要怎麼自保?兩邊爭論了許久,終於決定每代子孫只選出一個人來繼承刀法,這樣其他人便可以過平靜的生活,而如果有什麼不測的話,這個繼承了刀法的子孫也能護得家族平安。由於責任重大,被選出來的繼承人實際上就是那一代的族長。我們就這樣一代一代在這窮山惡水之地隱姓埋名地生活著。很多年後天下又是大亂,奸佞當道,瘟疫橫行,加上天災不斷,糧食歉收,族人的生活也越來越困難。那時的族長為了維持大家的生計,終於獨自回到了中原。他做了一個刀客,靠著把酬金換成糧食帶回來,總算度過了那段難關。詳細的經過已經沒人知道了,只是後來這個刀客的傳統就一直保留了下來。」
蘇妄言道:「那吳鉤便是上一代的刀客?他殺關城也是受人委託?為什麼連關城的家人和連伐遠一家也沒有放過?」
老七緩緩道:「我們雖是刀客家族,但也不會濫殺無辜。第一代的刀客所殺的便全是亂臣賊子。後來這規矩雖然放寬了些,卻也是只及事主,從不牽連對方的家人。離鴻山莊的事,實在另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