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齊萱
「侯老,難道您就不能看在情況特殊的份上,通融——」
「司奇,你不會是要我這個警界的老兵執法犯法吧?」
「我不敢,侯老,但是——」
侯尉聰一揮手,示意他不必再往下講的說:「我只能告訴你,我們的值班同事,是在清晨三點時接獲密報的,你也知道我們最近兩、三年來都專職緝毒,隊裡十個有八個均跟孝安共事過,當然不會不知道程勳是誰,和你們又有什麼交情,所以我們總共才出動兩組四位同仁,這也是我剛剛能夠暫時壓下這條新聞的主因。」
「我明白,」司奇頷首道:「可以說全拜因緣際會,知道的『外人』並不多所賜。」
「依我個人的經驗和看法判斷,這十之八九,是一次栽贓事件,是有人刻意要陷害程勳,而且這個人,或者我們乾脆直說這批人,還是相當瞭解程勳行蹤的人。」
相當瞭解程勳行蹤的人。
司奇的臉色轉為陰沉,可能嗎?他原本是一直不肯相信,甚至不想多做揣測,不願多加懷疑的,而且還是因為他的堅持,啟鵬才同意一切等他們三人上山了再說。
今天如果真相正如他們原先所設想過的最壞情況的話,那麼自己豈不就成了讓程勳陷入眼前困境的幫兇?
「司奇,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善於察言觀色的侯尉聰問道。
「我……」他搖了搖頭。「目前還在混沌的階段,一待確定之後,我定會向您報告。」
「那我們就趕快分頭進行吧,只是……」候尉聰沉吟了半晌,終於還是決定明說,「司奇,我覺得這個案件能否水落石出,關鍵恐怕還在於程勳身上。」
「您怎麼會這麼想?您剛剛不是才說過您相信程勳絕對是清白的嗎?」
「但是他為什麼始終不吭一聲?」
「法律有賦予他保持沉默的權利,不是嗎?」
「即使在面對我、面對國森和學文的時候?司奇,你不覺得他的沉默已超乎尋常了嗎?就好像……好像……」
「侯老,都什麼時候了,無論多荒謬,還是請您有什麼話都直說吧。」
「好像他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來龍去脈,甚至真正的主事者,卻不肯透露的樣子,不瞞你說,司奇,因為他的身份特殊,與大家又都有交情的關係,坐上我們的車子時,他們既沒有銬他,也沒有收走他身上的行動電話,所以在到這裡來的途中,聽說他曾接了一通電話,內容我們的隊員當然不清楚,因為他們說他聽的多、應的少,起先我還以為那是你們特別打過來告訴他該怎麼做的電話,因此也用不著跟你說,現在看你的反應,才慶幸還好我想起了這件事。」
「電話?知道他行動電話號碼的人……」他們三個人平常都有隨身攜帶行動電話的習慣,但知道號碼的人,卻也都同樣不多,尤其是他們這次出門,純粹只為了登山,懂得在他們還沒有把行動電話連同吉普車,一併留在山下小木屋的車庫內後,再上山去之前打過來的人,更是寥寥可數,甚至可以說已經呼之欲出。
「對了,司奇,」尉聰的叫聲,把他喚回到眼前來。「我有名隊員從今天起要休假一周,讓他搭一下你們的便車吧。」
司奇剛想開口問誰,尉聰卻已經折回警察局內,取而代之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個讓他幾乎要為之鬆口大氣,並感激起尉聰巧意安排的人。
「駱先生,希望這次我能幫上忙。」以前曾任孝安線民,其實本身就是到「龍池」去臥底的警員丁天福走上前來說。
「天福。」司奇拍拍他的肩膀,一切已盡在不言中。
「好久沒有與你和小雨聊天了,」因為叫習慣了的關係,所以天福到現在對孝安都還沿用著昔日的稱呼。「來,我們邊走邊聊,」他伸個懶腰,狀似優閒的說:「昨晚值了一夜的班,還真的有點累哩。」
「昨晚是你值的班,那麼誣報程勳的那通電話……?」司奇急切的問道。
「是我接的,」天福立刻接下去說:「是個女人。」
「你確定?」
「絕對錯不了,她還說她姓商,商人的商。」
※※※
「那通電話是羽嫣打來的,打來告訴我說,」程勳面對學文,一臉漠然。「我罪有應得。」
學文怒不可抑的反問:「這就是你堅持要所有人都離開,只留下我的原因,因為我比較好騙?你以為啟鵬和司奇絕對不會相信的事情,我會相信?」
「你信或不信,並不重要。」想不到程勳卻如此應道。
「你錯了,我是你的律師,如果你講的話,連我都說服不了,那到時候上了法庭,我又該如何幫你辯護?」
「你只是啟鵬他們請來幫我辯護的律師,並不是『我的』律師,因為我無話可說,我根本不想要、也不需要律師。」
「程勳,我再問你一遍,你——」
「再問我幾遍都一樣,我的答案只有一個,不會再變。」
學文終於忍不住的扯住他夾克的襟領,用力搖晃起他來。「程勳,向警方秘密誣告你私藏海洛因的,是個姓商的女人,商羽嫣的姑姑,是二十多年前曾經與啟鵬大哥論及婚嫁的商宜君,她可能相當痛恨馬進興,她後來介入你叔叔江昭正的婚姻,並在你嬸嬸陳美慧癌症過世以後,正式成為江昭正的續絃,難道剛剛啟鵬和司奇說的這些,你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還是你氣他們說得太晚,所以才會這樣心灰意冷的讓我們著急?」
程勳扣住學文的雙臂,緩緩抽開身子。「我沒生他們的氣,因為就算他們早一點說,也早不過我已經鑄下的錯。」
「什麼錯?識人不清?這種錯誰不會犯?更何況被商羽嫣那狀似柔弱的外表所欺瞞的人,又不止你一個,睿智如你,為何還會看不破這一層?」
「因為我愛上了她,學文,」程勳的眼底,有著令學文望之不忍的悲哀。
「別人犯的,也許都僅是識人不清的閃失,我所付出的,卻是錯愛的代價。」
「那麼你豈不是更沒有包庇她的道理,藏在你房裡的那半公斤還不去說它,但那枚夾層內有海洛因的懷表呢?你能否認那不是商羽嫣送給你的?」
「我也沒有承認,不是嗎?」
「但啟鵬和司奇分明說你昨天晚上重新整理行李時,曾翻出那個懷表來。」「我什麼也沒說,是他們聽錯了。」
「你知不知道你這麼不合作,光憑那兩份海洛因的證物,就足以將你定罪。」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一旦此事上報,無論最後的結果如何,你都己逃不過身敗名裂的下場?」
「知道。」
「既然都知道,為什麼你還要一意孤行?你知不知道這樣啟鵬和司奇會有多傷心難過?」
學文最後的這一句逼問,總算讓程勳的臉上閃過那麼一絲痛楚,顯示他的內心已經有些動搖了。
學文見機不可失,趕緊再往下勸說:「有多麼的看重彼此,相信你們自己最清楚,這一點無需我贅言,但我還是要再提醒你一次,」他轉身從暫時闢為他們談話室的國森書房桌上,拿起那封表示要加害孝安的威脅信函,往程勳面前一揚說:「看看這封在一周前,就已經寄達司奇手中的信函,除了啟鵬夫婦,他對什麼人也沒說,為什麼?理由跟啟鵬一直沒有對你提及他對商羽嫣的猜疑是一模一樣的,因為他們寧可自己暗中查探,寧可自己擔負心事,也不願在事情尚未真正明朗化以前,就來造成你的困擾,而在他們最愛的碩人與孝安可能都會有危險的情況下,啟鵬與司奇仍然寧可被你誤會,讓你以為他們對商羽嫣存有偏見,也不肯當著你的面,逼問商羽嫣這些待解的謎團。又是為了什麼?還不是因為他們知道這次你動了真情,所以他們寧可自己費盡苦心的保護所愛,甚至押上她們的安全做為賭注,也要為你保住一線希望,希望商羽嫣也是真心愛你的。」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程勳已經聽得面無血色,卻仍抿緊了唇,不發一語。
「程勳!」學文再也顧不得外頭的人是否會聽到他的咆哮。「如今事已至此,難道你真忍心令親痛仇快?真的不在乎啟鵬的焦慮和司奇的感受?」
「在乎。」他突然自齒縫中擠出這兩個字來。
「程勳?」學文希望自己沒有聽錯,盯住程勳看的眼中,不禁充滿了期待。
「你聽到了,學文,我說我在乎,在乎啟鵬、在乎司奇,甚至比在乎自己還要在乎他們,所以,」他陡然背過身去,話聲一降而為森冷絕決:「請你幫我說服他們兩人,從今天、從這一刻開始,與我程勳劃清界線,這是我最後起碼能為他們兩個做的,寧可一人身敗名裂,也不能同時拖垮三人。」
學文凝視著他孤絕的背影,突然明白程勳今天為何會如此,無論自己,乃至於大家再說什麼,恐怕都已經不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