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丁千柔
江昀的「媽」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正走向門口的凌若月撞上了她前面突然停下來的男人,把她手上的東西都撞了一地。
「小姐,你還好嗎?」
那個男人連忙扶起凌若月,然後再幫忙把她散落在地上的東西都撿起來還她。
「我沒事。」凌若月謝過他的關心。
「小姐,這本書是你的嗎?」那個男人手中拿著的正是江昀剛剛送給凌若月的那本《末世紀神話》。
「是的!那是我的。」凌若月伸手由那個男人手中接過那本書。
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紀強。
他本來正要離開,卻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便停下腳步,才會和凌若月相撞。
「紀強,發生什麼事了?」狄元起原本走在最前面,一聽到身後有聲響,連忙回頭問。
「你叫紀強?」江昀訝異地說。
這世上沒有這麼巧合的事吧!
紀強這時才發現凌若月身後的江昀,聽她的聲音,明明就是剛剛叫他名字的人:「剛剛不是你在叫我嗎?」
「我?」江昀突然會意過來,「季嬙是我媽媽。」
「紀強,你什麼時候變成人家的媽媽,還有這麼大的一個女兒?」狄元起好笑地說。
「看來,是我聽錯了,不過,就看在我和你母親名字發音相同的緣分上,我勸你們一件事,像你們這樣美麗的小姐還是不要看這種書。那個作者八成是嫁不出去,心理不平衡,所以,想讓其他的人也跟她一樣,這種書可以趁早丟了。」
他的話當下讓江昀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不過,一向沒什麼脾氣的江昀硬是忍了下來:「我能不能請問你一件事,你和那個攝影的紀強不會是同一個人吧!」
「我認識你嗎?還是你對攝影也有興趣?」紀強沒想到眼前的女人一下子就能把他的名字和身份連起來。
「我就是你口中那個嫁不出去、心理不平衡的女人,這樣你算不算認識我呢?」江昀咬牙切齒地道,心中恨不得自己咬的正是這個膽敢侮辱她的男人的脖子。
第二章
今天是一個適合大掃除的天氣,一大早就陽光普照,江昀綁起了頭巾就開始刷刷洗洗。或許有些女人對做家事是避之惟恐不及,可是對做事一向有條有理的她來說,整理一向是她最喜歡的消遣之一。
趁著今天天氣好,而她又沒什麼特別的事要忙,她就乾脆把房子的裡裡外外來了個總整理,只要是要洗的、要刷的她全都包辦了下來。
像這會兒她才把所有的衣服、床單、沙發套……
全洗好、晾罷,立刻又拿起雞毛撣子清理起屋子的擺飾。
當她就這樣一路清理下來的同時,眼光不經意地落在牆上幾幅加框的照片上。那是一系列撒哈拉沙漠的照片:一望無際的沙漠烙印著駱駝商旅長長的足跡、膚色黝黑的小孩裸身在綠洲中戲水、包著頭巾的老人在帳篷邊抽煙卷,還有沙漠的雨景——大地上的人們張開雙手迎接天降甘霖的畫面……
每一張照片都在訴說故事、都在表現人性。每一次她望著蕭瑟的足跡、小孩子臉上的笑容、老人似是追憶的面孔和人們對下雨所表現的感恩鏡頭,就有同樣的感動在她心中升起。這也就是為什麼當初她在參觀過紀強的個人展之後,狠下心花了一大筆錢,硬是把這實在貴得離譜的照片帶回家。
在她的想像中,這個攝影師能夠拍出這麼表現人性的畫面,一定是個年紀很大、對人性有深刻認知的人,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事實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
難怪人們總是說現實和理想總是有一段很大的距離!
那一天她一回家,氣得真的想把牆上的照片全都丟掉,可是終究捨不得。這當然不僅是因為一向實際的她做不來這種因意氣用事而浪費的事,也是因為她實在太喜歡這組照片了,否則以她的個性,怎麼可能花得下這種錢。
電話鈴響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搖搖頭朝身上拍了兩下,然後起身去接電話。
「江昀嗎?你先別說話,讓我猜猜你現在在做什麼。不用說了,像你這種嫁不出去的老處女,大概只有在家中刷刷洗洗的分了。」凌若月的聲音辟里啪啦地由話筒一洩而出。
「你這個瘋女人,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好脾氣的江昀倒也不以為意,只是笑笑地反罵了一句。
「不過說真的,當年中文系的系花,也是現在最有價值的單身女郎,竟然被人說成是心理變態的老處女,實在太好笑了。」自從上次親眼目睹整件事的經過之後,凌若月可是逢人就要提上這麼一段。
沒辦法!實在是太好笑了。
「你再說我就翻臉了!」江昀警告地說。
「好嘛!學星座最大的好處,就是知道對你們這種金牛座的人要適可而止。」凌若月可是一個相當瞭解江昀的女人,「上次你不是說你媽幫你簽合約,做那個有眼無珠的大帥哥的撰稿人嗎?結果怎麼樣了?」
「我本來就不是很想到亞馬遜河那種鬼地方去,再加上上次那種情況,你想,我還會去當那種人的撰稿人嗎?而且自從那一次以後,我就沒再聽到什麼消息,就連我媽都飛去國外和我爸二度蜜月了。我想,大概他也不想要我這個『心理變態的女人』跟在他身邊吧!」江昀竟然也拿這事來自我嘲解一番。
雖然她媽媽說違約金是一百萬,可是若兩方當事人都沒有意思履行合約,那合約就該算是不成立了吧!
「你會不會覺得很可惜?」
「有什麼好可惜的?」江昀不太明白地問。
「你不覺得那個男人長得還真不是普通的好看嗎?想想看,可以有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一個俊男、一個美女,兩個人在一個陌生而蠻荒的世界共度好幾個星期,屆時,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小姐,你少三八了,你以為這是在演三流的文藝片哪!聽聽你說的那是什麼話,我看,你比我更像一個想男人想瘋了的變態女。」江昀好笑地打斷了凌若月可笑的話。
「你真的不可惜?那個男人比電影明星還帥耶!」
「帥又不能當飯吃……你等一下,有人按門鈴。」
江昀話才講一半就聽見有人按門鈴,她連忙放下手中的電話,想去應門。
「那你去開門吧!我沒什麼重要的事,下次有空再聊好了。」
「好吧!」
江昀收了線之後,連忙去應門。
一打開門,原來站在門外的是送信的郵差。她點點頭,對郵差道了聲謝,然後接下郵差遞過來的一疊信件。
她隨手翻看那一疊信件,最上面的幾封是廣告信函,接著是出版社轉寄的讀者來信,最後—封信讓她疑惑地皺起了眉頭,這明明是她媽媽的字跡。
她到書桌找了一把拆信刀,順著封口利落地把信封完整地打開,然後把信封裡面的東西抽出來,那是一本護照、簽證和—張字條。
我知道你一定沒有去辦簽證,所以幫你辦好了。
至於細節,我已經幫你約了紀強先生,禮拜三的下午一點半在「有夢園」,你再和他詳談。
這樣沒頭沒尾的紙條,就只有她老媽這種想到就做的個性的人才能寫得出來。
江昀搖搖頭,歎了一口氣。雖然她篤定那個男人絕不會要她當他的撰稿人,但是,既然是她媽媽先約人家的,她不去收拾爛攤子也說不過去。
禮拜三的下午一點半?!
天哪!今天不就是禮拜三嗎?
江昀飛快地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心中暗暗叫苦。
媽呀!為什麼每次都要出這種讓她措手不及的難題給她?
※※※
「咦?你今天怎麼有空來我這裡,你最近不是忙著找撰稿員和做亞馬遜河之旅的準備嗎?」
狄元起訝異地看著眉頭深皺的紀強由外面走進來。
雖然和他已經是多年的死黨,但是紀強每一次回來,最多只在他面前出現一次,而今天距離上次見他的時間,前後還不到一個禮拜呢!
「別說了!找了幾個,怎麼看就是怎麼不對眼。」
紀強搖搖手,做一個別提了的手勢。
「找個撰稿員有這麼難嗎?把你紀強這兩個字抬出去,少說也有一卡車的人來應徵。」憑紀強的知名度,能做他的撰稿員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十卡車也載不完。」紀強倒也不謙虛,因為他只是實話實說。以他的名氣,能成為他的撰稿員,可是一步登天的好機會。
「那你還有什麼問題?」
「問題是我看來看去就是看不到一個對得上眼的,這年頭想出名卻沒有實力的人多得令人想吐血,那些應徵的,有一半寫的東西比幼稚園的小孩好不到哪裡去,要這種撰稿人我還不如自己寫。」一想到他看的那些詞不達意、沒頭沒尾、狗屁不通的文章,到現在,他都想為國內的通識教育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