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丁千柔
一看到她媽媽這樣,江昀也慌了起來:「媽,你別這樣呀!我怎麼敢欺負你,好啦!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別哭了!」
「真的,這是你說的,騙人的是小狗!」季嬙連忙抬起頭,臉上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笑容。
「騙人的是你吧!」
江昀不可思議地瞪著一臉笑意的老媽。她媽媽臉上哪有什麼哭過的痕跡?她懷疑剛剛她媽媽肩膀的顫動是忍笑的結果。
「反正是你說『我說什麼就是什麼的』,祝你旅途愉快。」季嬙笑得可得意了,事實證明她是寶刀未老,只要她一出馬,沒有辦不到的事。
因為編輯的守則之一就是——連哄帶騙、威脅利誘,以拿到稿子為最高指導原則。而江昀呢?遇上她老媽,她想不高舉雙手、棄械投降都不行。
誰教天底下的肚皮這麼多,她哪個肚皮不鑽,偏要選上這個做編輯的天才老媽?除了認栽之外,她還能說些什麼呢?
※※※
「有夢園」是一家佔地相當大的茶坊。它是一幢木製的兩層樓建築,整個架空在一座大型的蓮花池上。
池中有錦鯉戲水,岸邊還有迎風弱柳,伴著茶坊播送的中國古樂和陣陣檀香,營造出幽雅而具詩意的情境。
所以,這裡就成為三兩好友聚會聊天的好去處。
「真虧你能有這種點子,把房子建在水池上,從窗子向外看,就能見到朵朵青蓮和戲水游魚,難怪每一次我來這裡都是賓客滿堂,生意興隆。」
紀強順手丟了一塊茶點到水中,只見一大群鯉魚一下子聚來,只為爭奪這突來的佳餚。
狄元起笑一笑:「哪比得上你?現在一提出『紀強』兩個字,大概鮮少有人不曉得的。」
「是嗎?」紀強不在意地聳聳肩,隨意地看著水中魚兒爭食的樣子。
「你自己是搞攝影的,卻從來不露面。如果你肯走到鏡頭前,不知道會迷死多少小女生,現在的偶像沒幾個像你這麼帥。」
狄元起看著這個多年的好友。縱使相識了這麼多年,每一次見到他,自己仍有初相見的驚歎。真的難以相信有男人可以生得這樣灑脫而率性,一舉手一投足都是那麼不經意,卻比舞台上刻意營造姿態的模特兒更吸引四周人的目光。
不過,這個紀強卻有一個怪癖。他雖然是個攝影師,卻從不輕易將自己擺在鏡頭前,所以,即使「紀強」這兩個字在攝影界赫赫有名,卻沒有幾個人看過紀強本人,於是「幻影攝像家」這個名號就這麼傳了開來。
「是嗎?」
紀強仍是淡淡的兩個字,不肯定也不否定。
「你還是沒變,從來不給人一個肯定的答覆。有時候我真懷疑,你到底有沒有安定下來的一天。」狄元起受不了地搖搖頭,要從這個男人口中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覆,簡直比登天還難。
如果真要給他加上形容詞的話,或許就只能說他像是一陣風,不但說起話來像風一樣難以捉摸,就連行蹤也像風一樣飄泊不定。
「安定是人類退化的因素,那是違反宇宙規則的,這世界的所有事物一直在動,時間在動、空間在動,就連我們生存的地球都不停地自轉和公轉。安定和死亡,對我來說就有如同義詞。」
這就是紀強,一個從不安定也不想安定的男人!
「又來了!不愧曾是辯論社的第一把交椅,我知道我說不過你,好了,說說你這一次回來準備待多久?下一次的計劃是哪裡?」狄元起識趣地換了個話題。
面對紀強的論調,狄元起舉雙手投降。他知道,論口才,他絕說不過這個當年以黑馬姿態打敗法律系的眾家好手、拿下新生杯辯論賽的紀強。要不是他說當社長是一種責任、一種牽絆,辯論社社長的位置可是非他莫屬。
「我的下一個目標是亞馬遜河流域,那是一個仍存著許多謎,卻逐漸在消失的地方。這一次我回國,就是想找一個撰稿者跟我一起去探訪那個流域,我想讓人由文字和圖片去認識一下這個有『地球之肺』稱號的地方。」
「那找人找得如何了?」
狄元起利落地將煮滾的開水倒進茶壺中,不一會兒,高山金萱那特有滑膩的茶香便瀰漫在他們四周。
「別提了,你有沒有看過一本叫《末世紀神話》的書?」紀強接過狄元起遞過來的茶,由聞香杯中倒進茶杯,再拿起聞香杯品了一會兒茶香,然後轉頭問著狄元起。
狄元起點點頭:「是晨曦寫的吧!她是近幾年來極受歡迎的一個女作家,寫了不少有關評論和散文方面的書。不過,我想她的論調你可能不會認同。怎麼提到這個?」他讓茶在口中潤了一會兒,慢慢品嚐高山金萱的香味。
「她是出版社推薦給我的撰稿人,所以我就去找了本書來看,我承認她的文筆是不錯,但是那個內容實在是……」
「怎麼樣?」
「還有幾年就到二十一世紀了,她竟然還在談貞操、提倡柏拉圖式的精神愛情。那個女人大概還活在未開化的年代,難怪那本書要叫《末世紀神話》,簡直是末世紀出的神經病講的廢話。」紀強搖搖頭說。
「有這麼嚴重嗎?我倒覺得她寫得也挺有道理的。
這是一個盲目的年代,現在的人只是盲目地追求速成的愛情、盲目地大談性開放,變成了只為愛情而愛情,只為性開放而性開放,反而忽略了其中真正的意義,造成許多社會問題。你不要因為她的論調和你的處世態度相異甚大,就把人家說成這個樣子。」
「她根本就是在阻礙這世界的進步,用文字來毒害現代人的思想。我想,她八成是一個嫁不出去而心理變態的老處女,那種人只適合活在沒有文明的時代。」
紀強做了一個害怕的表情。
「那不是剛好?亞馬遜河流域聽起來蠻符合你說的條件,那你是決定帶她一起去了?」狄元起好笑地說。
不知道這個晨曦是哪裡犯到他了,竟然讓紀強這個總像是什麼都不在乎的男人,一改往常的風格,大肆地批評起她來。
「這倒是一個很好的提議,只不過我這個人沒好心到想為世界清除公害,讓這種女人跟在自己身邊,這種重責大任還是交給別人好了。」紀強一臉小生怕怕的樣子。
「那你是準備回絕晨曦當你的撰稿人了?」
「當然了!」
紀強毫不猶豫地用力點點頭。
※※※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遲到的。」
江昀急急忙忙地趕到和摯友約定的地方,一看到凌若月已經坐在位置上,她連連向抱著胸看著她的凌若月道歉。
「又是你媽?」凌若月一猜就中。
和江昀認識也不是—天兩天的事了。江昀是一個規規矩矩、一板一眼的人,她的世界永遠是有條有理,而且一絲不苟的,這其中惟一的例外就是江昀那總是出入意外的媽。
「你知道就好,那可以原諒我嗎?你要的東西,我可是一樣不少地乖乖雙手奉上了。」江昀討好地說。
「好吧!就看在你送的書的分上,我就大人有大量地放過你一次吧!」凌若月接過江昀遞過來的書,得意地晃了兩下,然後一點也不客氣地收下。
「真是太感激你了。」江昀雙手合十,做了一個感謝的手勢。
「你媽是不是又出了什麼難題給你?」凌若月好奇地問。江昀和她媽媽之間的鬥法往往精彩非凡,比連續劇還好看呢!
「別說了,我真的不知道我媽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江昀揮揮手,一想到她媽媽早上跟她說的事,她就頭痛。整件事惟一讓她還能接受的只有她很欣賞那個有「幻影攝像家」之稱的男人所拍出來的照片。
那個男人所拍的照片有一股能震撼人心的力量,能夠一睹那個從不露面的著名攝影師,大概是這次事件中惟一的好處吧!
「這是當然的,你媽媽是雙子座的,雙子座是屬於風象星座,這種星座個性靈活而多變,做起事情來總是不喜歡按照牌理出牌,常常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
這種人的心理怎麼會是你這個什麼事都要計劃、按著規矩一步一步做的標準金牛座的人能瞭解的?」凌若月就星座分析江昀和她媽媽的個性。
「規規矩矩有什麼不好?做任何事就是要一步步地來,有道是欲速則不達,做事沒有事先計劃是很容易出錯的。」江昀自我辯解地說。
「這對你這個金牛座的人來說是很正確,不過,你不能不承認,雙子座的人就是有辦法在短時間裡把所有的事都做得好好的,不是嗎?」
江昀有些不甘心地點點頭。
沒錯!她老媽就是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像變魔術一樣地把所有的事都弄得好好的。
「算了!不說這個了,我們走吧!」江昀看了一下手錶,然後拿起桌上的賬單站了起來,突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對凌若月說,「說到我那個季嬙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