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殷藍
可現在她才發現,那個心結一直沒有打開,一有機會,那種恐懼的感覺又再次湧上,使她疑神疑鬼,使她惶恐不安。
她真的好害怕阿澈會再次消失,再來個八年不見,難道要她在茫茫人海裡到處尋找,直到筋疲力竭?
他們還有多少個八年?
爺爺呢?現在已經很晚了,爺爺又到哪裡去了呢?會不會和阿澈一起到外面散步了?
「童童。」
走廊盡頭傳來傅老爺子的聲音,她立刻回頭去看,但在他身邊攙扶著他的是看護,不是阿澈!
「爺爺,你剛上哪裡去了?」靖童慌亂地問。
「你跟阿澈兩個幹嘛一個去了一個又來?爺爺本來在睡覺,被他吵醒,然後就睡不著了,到下面草坪走走。」
「阿澈?阿澈他來過了?」靖童驚喜地說。
「對呀,兩個小時前來過了。」
「他現在人呢?」她著急地問。
「走了,說回台南去了。」老爺子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
靖童立刻呆掉了,「他怎麼突然間就回去了?也不來跟我說一聲?」
不過幸好知道他下落,而不像當年那樣一點消息也沒。想到這,她心裡總算安
定了一點。
「阿澈說,這段時間逼得你太厲害,要給你一點空間想清楚。」老爺子向靖童簡單複述宗澈的話。
「想清楚?他要我想清楚什麼?」這段時間實在太疲倦,她的腦袋都快糊成漿糊了。
「他說他今晚去聽了你的音樂會,然後想了很多。」
「阿澈去了音樂會了?」難道說他看到了她和子建的那一段,於是生氣跑掉了?
但是那只是樂團安排的花絮,她不能當著台下那麼多觀眾的面前,丟了子建的面子,她當時也感到很勉強、很為難啊!
老爺子看著孫女目瞪口呆的表情,呵呵地笑了起來,牽過她的手,跟她一同坐在沙發上。
「先別緊張,讓爺爺問你一件事情。明天就是你跟子建訂婚的日子了,你有什麼打算?」老爺子問。
這又是另一樁煩心事。
靖童疲憊地說:「子建現在都不肯見我,無論我怎麼說,他都堅持明天舉行訂婚宴,我沒有辦法說服他。」
「子建真是個死心眼的孩子。」老爺子歎息了一句,又問:「童童,你真的考慮清楚,要跟著阿澈,不和子建訂婚了?」
「爺爺,你也跟媽媽一樣,不贊成我和阿澈在一起嗎?」
「當然不是。」老爺子搖頭,說:「你知道爺爺很喜歡阿澈這小子的。而且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也不願意插手。只是你自己真的想清楚了嗎?因為不算八年前那段,你和阿澈發展得實在快了一點,你們重遇不過兩周的時間,而子建和你有四年的感情啊!爺爺不是要管你,而是希望你好好想清楚。」
「爺爺,我不知道,我這段日子真的好煩惱、好疲倦。」靖童將頭靠在爺爺的肩膀上,疲倦地說。
她又續道:「我當然喜歡阿澈,剛剛發現他不見了,我好害怕、好恐慌,我對他沒有把握,如果他再消失一次,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得住?
對於子建我又好內疚,如果可以,我真的不願意傷害他。我現在覺得心情好亂,什麼都不想理了,只想好好睡一覺。」
「人生就是一條單行道,中間會有很多岔路,想要獲得幸福,就要謹慎的選擇一條最適合你的路,明白爺爺的意思沒有?」
「明白了。」靖童點了點頭,但覺無限疲憊。
明白是明白的,可是真要做起來,卻很難。
第十章
幸福是什麼?
長久的幸福又是什麼?
開車回山莊的路上,傅靖童的腦袋一直被這兩個問題充塞。
在年少的時候,雖然她和阿澈像兩隻鬥雞一樣經常吵架,但他一直陪伴在身邊,她以為這就是快樂,他卻突然問走得無影無蹤。
後來,與子建相處的日子,他的溫柔和呵護讓她覺得非常感動,她以為這種淡淡的、溫馨的感覺就叫幸福,直到她重遇阿澈。
這兩周,在阿澈的身邊,她真的非常非常的快樂,可他又一次不辭而別,叫她失落又傷心。
難道這個世界就沒有永恆的快樂?為何幸福總在你感到安全的時候,就不翼而飛?
她還能再相信什麼呢?
她在心中生著阿澈的氣,他先是緊緊把她困住,然後突然間又放手,這算是什麼負責任的態度呢?
可是她又不得不感謝他,她真的需要一點空間冷靜下來,好好地想一想,自己要的幸福到底是什麼。
「童童,你終於回來了!我找了你整晚了!」經過山莊客廳的時候,又被媽媽逮住了。
林月馨見她終於肯回家,以為她迷途知返,放棄了阿澈,當場高興地笑出來。
「手機沒電了。」她說。
「你遲伯父伯母今晚有過來,跟我商量明天你和子建的訂婚宴。」
「沒有訂婚宴了。子建肯定沒有把這事告訴伯父他們。」靖童無力地說。
「你在胡說些什麼?」林月馨詫異得提高了聲量。
「我早就跟子建說了,要取消訂婚宴,只是他一直不肯放棄。」靖童平靜地說。
「童童,你不要胡鬧了!你和子建的訂婚宴,早在半年前就決定好了,請帖也早已經發出去了,我們兩家的所有親友明天都會參加,你現在才說取消訂婚,你叫傅家和遲家的面子往哪擱?!」林月馨生氣地說。
「對不起,媽媽,我知道我太任性,可是我已經決定了。」
「不行!不可以!我不允許!」林月馨氣急敗壞地說:「要是讓你爸爸和爺爺知道,他們都不會讓你這樣做的!」
「爺爺他早就知道了,他說讓我自己選擇。」
「老爺他……」林月馨氣得說不出話來:心想老爺子真是老糊塗了。她激動地說::「童童,你糊塗了嗎?子建家世好,才藝高,性格穩重溫柔,對你又百般呵護的,為什麼這樣好的男人你不要,卻偏偏要跟那個阿澈混在一起?」
「媽媽,阿澈到底哪裡不好,讓你要一直這麼針對他?」靖童終於問出藏在心底已久的疑問。
「他父親是個身敗名裂的浪蕩子!」林月馨激動地說。
靖童感到啼笑皆非,「就算是這樣,那也是他父親的事情,跟他有什麼關係呢?」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宗澈長得跟他父親一模一樣,他們這種男人,現在也許對你很好,可說不准什麼時候,他就會厭倦了把你甩掉!你看他以前一走就是八年,不正是最好的證明嗎?他這種男人,遲早會讓你傷透心,媽媽是怕你將來會傷心!」林月馨痛心疾首地說。
靖童的心像被針刺了一下,她不想告訴媽媽阿澈又走了,也不想跟媽媽繼續爭辯,她覺得很累很累,只想上樓倒頭就睡。
「媽媽,不要說了,我今晚剛剛演出完,我很累,要去休息一下。」她疲憊地閉了閉眼睛,轉身走上樓去。
林月馨依舊在她身後說個不停:「子建就不同,子建是個穩妥的好男人,他會好好地照顧你一輩子。媽媽就是擔心你會遇人不淑……」
傅靖童拖著疲倦的腳步,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將母親的聲音關在了門外。
她將自己摔在床上:心煩意亂地閉上了眼睛。
嫁給子建就會幸福,跟了阿澈就會誤終身?
對子建,她愧疚得快要死去,特別是他今晚在演奏廳時看她的眼神,痛苦又固執。
她害得這麼好的男人為她傷心,除了嫁給他,她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彌補呢?
阿澈叫她又愛又恨,他總是自己決定事情,不肯考慮她的心情。
說什麼給她空間,讓她冷靜思考,如果她真的選擇了子建,難道他就會這樣放手了?
說放手就放手,那他的心裡到底有幾分在乎她?在她這麼煩惱的時候,需要他陪伴的時候,他為什麼不在她的身邊?
諸般煩惱一起湧上來,她疲倦得覺得自己快要死掉。
走進浴室洗了澡,她只穿著白色的毛巾浴衣,沒有力氣換睡衣,倒在床上就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可是就算睡了,腦袋也不能徹底放鬆。
她的夢中閃過許多張臉,爺爺的、媽媽的、阿澈的、子建的,一張張的在她眼前掠過。
他們都在說,要她好好思量、謹慎選擇,不能做錯、不能挑錯、不能行差踏錯,好像一旦她選擇錯了,就會掉入苦難的深淵,永遠不能再翻身。
累斃了,能不能真正讓她安靜一下?能不能不說什麼以後、什麼永遠?她不需要這些,她只需要好好的睡一覺!她在睡夢中吶喊著。
然後,慢慢地,她陷入了黑暗的睡夢中。
是牆上掛鐘內的布谷鳥喚醒了她。布谷鳥咕咕的叫了六下,輕快的叫聲,有點像那天在阿澈的溫泉旅館房間醒來時,聽到的山谷鳥叫,有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睡在阿澈身邊。
那天早上,當她醒來看到阿澈睡在身邊時,嚇得落荒而逃,現在想來卻覺得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