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聲中,有個穿著碎花白裙子的小女孩捧著花束奔上台,送給傅靖童。
靖童接過了花束,笑著俯身吻了吻小女孩紅如蘋果的小臉蛋。她與穿著一身深藍色西裝的遲子建並列台上,男的清俊,女的秀麗,宛如一對璧人。
小小的花絮過後,主持人說:「現在就請這對準新人為我們合奏一曲……」
宗澈在台下幾乎氣炸了肺。
他看著靖童的表情,她臉上溫婉的笑容,看在他眼裡相當刺眼。
而那遲子建,更是笑得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讓他恨不得衝上去痛扁他一頓!
什麼叫作金童玉女天生一對?
靖童是他的女人!
他真的想立刻衝上台去,向全世界宣佈,傅靖童是他的女朋友,如果她肯點頭,他明天就跟她結婚!
強烈的醋意湧上心頭,螞蟻似的啃咬著他的心。他盡力壓下跳上台去的衝動,當場決定,今晚回去就向靖童求婚,就算要他使出渾身解數,他也要磨到她點頭答應為止。
他一定要讓靖童盡快冠上他的姓氏,不給那個該死的遲子建有機會覬覦!
此刻,台上漫起淡淡的藍煙。
遲子建坐在鋼琴前,靖童就站在他身邊。
先是鋼琴聲叮叮咚咚地敲響,彈奏出歡快的樂音,彷彿森林間啁啾的鳥鳴、風吹落葉的沙沙響動,與山澗的流泉淙淙,將聆聽的人帶進寧靜的森林,緊接著優美悠揚的提琴聲,也加入歡樂的旋律中,如彎月爬上樹梢頭,朦朧的月光灑進森林,營造出充滿詩意的音樂世界。
台下觀眾聽得如癡如醉,而滿腦子求婚計畫的宗澈的心,卻一點一點往下沉。
他看到靖童與遲子建之間的默契,看到了他們沉醉於音樂間,偶爾相視的溫柔眼神,他更看到了靖童臉上流露出的恬靜神情,與唇邊發自內心的輕柔微笑。
她似乎從來沒在他面前如此笑過。
他緊抿著唇,目光定在她唇邊那朵美麗的笑花:心中感到非常不是滋味,有股自我懷疑的情緒,在胸問氾濫。
這兩周來,他一直在逼她。
因為知道她是個相當心軟的女人,他用他的強勢逼著她放棄遲子建。
而她在他的高壓手段下:心已經偏向了他。
然而,她卻始終不曾在他面前笑得如此輕快過。
他真的做對了嗎?童童心裡最愛的真的是他嗎?
她與遲子建以音樂營造出來的世界非常美麗,他像被排斥在外,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他的心情突然間變得非常壞,一刻也不想再逗留下去。
一曲既了,所有人都在喊「安可」,他卻不願意再聽,霍地站起來離開了演奏廳。
今夜的夜色有點陰沉,正如他陰鬱的心。
他隨便拐進路邊一家小酒吧,原本想藉酒澆愁,卻忘記了自己是千杯不醉的,從酒吧出來後,更覺得胸問煩悶難言。
他最後去了醫院。
夜已深,爺爺正躺在床上安睡。
他不想吵醒他,獨自坐在長廊邊的白色長沙發上,希望藉著醫院靜謐的氛圍,好好想一想。
「小子。」傅老爺子不知何時起來了,拄著手杖走出房間。
老爺子的身體正在良好地復原中,已經可以在醫院範圍內走動。
他也坐到沙發上,像對待個小孩似的拍拍宗澈腦袋,「三更半夜跑到我這裡來做什麼?」
「來看看你。」宗澈勉強扯唇笑笑。
「別騙我了!你這個時候會想起我這老頭子?看你小子一臉頹廢樣,肯定跟女人有關!說,是不是跟童童怎麼了?」
「什麼都逃不過老爺子的法眼。」宗澈懶懶地說。
「爺爺也有過年輕的時候嘛!」老爺子大笑,「你是不是跟童童吵架了?」
「我剛剛去聽了她樂團舉辦的音樂會。」
「對呀,她前幾天告訴我,今晚有個重要表演,我本來也打算去捧場,可醫生就是不肯放我出去。」老爺子惋惜地說,又問:「然後怎麼了?你們吵架了?」
「不是。她不知道我也去了。」宗澈沉默了一下,說:「我本來想給她一個驚喜,結果看到她跟姓遲的傢伙合奏。」
「那又怎麼樣?他們是搭檔,每次演出都會有機會合奏的啊!小子,你別太多心了。」
「我知道,只是我看到她演出時臉上的神情和笑容,那個時候她笑得很快樂。她在我面前似乎沒有這麼快樂過。」宗澈語氣裡帶著點苦惱。
「別告訴我你是在吃醋!」老爺子拄著枴杖大笑起來。
「也不完全是……」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不得不承認,他是在吃醋!
「小子,別不好意思承認!童童跟於建之間,無論如何都有四年感情,不是說斷就能立刻斷的,看開點看開點。」老爺子笑著拍拍宗澈背脊。
宗澈抬頭盯著白色的天花板,說:
「這兩周來,我一直在逼她跟姓遲的傢伙了斷,因為我堅信她心裡只有我,也必須只能有我。但是現在我不那麼確定了,我懷疑我是不是遲到了八年,在這八年裡,她生命裡的許多事情,我都來不及參與,她是不是真的愛我?在她以後有機會想清楚後,會不會覺得自己錯了?
我一直堅信我能夠帶給她幸福,我現在也相信在我身邊,她會是幸福的。可是我能夠給她的幸福,是不是就是她想要的?我突然間覺得糊塗了。」
「哎喲!小子,爺爺也給你說得糊塗死了。」博尚林用枴杖敲地,罵道:「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婆婆媽媽的,哪來這許多相信不相信的?做你認為該做的事情就好!」
「我很婆婆媽媽嗎?」宗澈不由得笑了起來。
一語驚醒夢中人,老爺子的話點破了他。
對啊,做自己認為該做的事情就對了,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患得患失起來了?難道這就是墜人情網的結果?
他感到有點汗顏,站了起來,迷惘褪去,屬於他的強悍自信又回到身上。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他說。
「怎麼做?」老爺子有點好奇。
「我不再逼她,讓她自己想清楚。」
「哦?不是爺爺想打擊你,你這樣做可是很危險的,萬一她想清楚後,選擇的不是你,而是子建呢?」老爺子笑咪咪地說,一副想看好戲的樣子。
這個可能性讓宗澈感到相當惱火,他不悅地揮了揮手,揮去腦中她可能不要他的念頭,大聲說:「讓她自己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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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會結束後,傅靖童仍是找不到接近子建的機會,只得放棄,回宗澈所住的飯店去。
開車回飯店的路上,靖童一路在想,阿澈現在在做什麼呢?
那傢伙一點也閒不下來,會不會因為太悠閒而脾氣暴躁呢?
她三天不在他身邊,他有沒有很想念她呢?
她雖然很累,因為準備今晚的音樂會而筋疲力盡,但想到阿澈,她心情就變得好好,傻傻地笑了。
可當她回到飯店,發現頂層的房間住著一位陌生人時,就笑不出來了。
「請問你找誰?」見到她敲了門後,卻站在門口發呆,陌生人問。
「我找宗澈,他不在嗎?」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這裡沒這人,你找錯地方了吧?」陌生人聳了聳肩,便關上了門。
傅靖童找來飯店經理,打聽阿澈的下落。
飯店經理說:「宗先生今晚已經退了房,他沒有留下任何留言。」
「退了房?他為什麼突然間退房?他有沒有說什麼原因?」靖童驚訝地問。
飯店經理只是抱歉地向她搖了搖頭,表示不知情。
靖童錯愕地走出飯店,站在漆黑的夜空,昏黃的街燈下,莫名的恐懼突然襲上心頭。
阿澈到哪裡去了?
為什麼不聲不響就退了飯店的房間?
他在台北沒有什麼親友,自然更加不會去傅家,那他會到哪裡去?
難道他回南部去了?可他回去前,應該會先通知她一聲,而且前幾天他還說要帶她一起回去的!
她感到越來越慌亂,八年前的失落與恐懼又一次湧上心頭。
同樣潮濕悶熱的夏夜,八年前他因為母親的斥責離開傅家,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八年後的今日,他會不會再一次消失,不留一點消息?
如果真是這樣,她還能承受得了嗎?
惡夢重現的恐懼擊中了她,站在悶熱的街頭,她卻感覺到陣陣寒意,而不得不
抱緊雙臂。
不要胡思亂想!她告誡自己,他不會無緣無故的消失不見,他不會再次撇下自己獨自走開,他肯定是去了別的地方。
他也許去了醫院陪爺爺了。對!他一定是到醫院去了!
傅靖童勉強鎮定下來,駕車駛往醫院。
當她匆匆趕到醫院,卻發現病房裡不單沒有阿澈的身影,連爺爺都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失望及失落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站在空空的病房前:心也變得空空蕩蕩的。
一直以為,阿澈當年消失的事情已經過去,不會再對她有任何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