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雅史
不須點點滴滴全盡訴於言語中,慧黠的孫弄月就可以瞭解那道無形的深刻傷痕是怎樣烙印在他的生命裡。
「我想叫你『遠祈』可以嗎?」她柔聲詢問。白皙的纖纖小手撫著鄭子禹的前襟,透過衣料感受他強健的胸膛,溫馨的一刻,他們分享著彼此體溫傳來的暖意。
「你喜歡就喚吧!」他歎息。
「遠祈,我想過了,我是真的喜歡上你了,你呢?除了關心,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孫弄月神情認真。
「你以為我會在這裡為的是什麼?」她的青澀再度令他失笑,卻也莫可奈何。
「那……你的意思是——」她又驚又喜,更加使勁地摟住他,咯咯笑了起來,因纏繞於心的情愫得償著落。
「月兒……」她銀鈴般的悅耳笑聲聽得他心裡一陣熱流洶湧,他暗啞地低喚她。
「嗯?」她仰起頭來,以為他有話要說,未料這一望,目光筆直地撞進他深幽莫測的寒星黑瞳裡。
孫弄月尚未從呆楞中清醒,鄭子禹的唇便直直地蓋了下來,熱烈狂炙地吻住她柔軟的唇瓣,並加深吸吮交纏,欲罷不能。
孫弄月還搞不清楚狀況,只覺得渾身上下一陣酥軟,她本能地將雙手攀在他的頸項上,感覺一股紅毒毒的火焰由腳底往身上燃燒,奇異的熱彷若醉酒似的,輕飄飄得令人想沉醉,老天!這感覺美好得亂七八糟!她好想再繼續沉淪下去,他——可有與她相同的感覺?
良久,他放開了她,望著她的眼神更加幽黯深沉了。
在他熱力逼人的注視下,孫弄月雙頰酡紅加深,發窘的俏臉別有一番風情韻味。
「月兒,我必須走了。」佳人至愛當前,他非聖人,豈能凡心不動?正因如此,保持距離以杜絕遐思才是上策。
「你不會突然不理我了吧?」她怕他又恢復他慣有的淡漠神色,在他們之間築起一道無形的高牆,那可不行!她好不容易才能『親近』他呢!怎麼可以再倒走回去?她好喜歡和他『相濡以沫』呢!
看穿她的心思,他笑了:「你不是要我做你的筆下之人?等你的好消息。」是似承諾的言語。
孫弄月的緊張神情明顯放鬆了。
鄭子禹湮滅了他來過的證據之後,往窄小的門走去。
「遠祈?」她遲疑地喚住他。
鄭子禹停下腳步,回頭望著她。
「我只是想——再——」孫弄月有些羞澀,也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行為堪稱放蕩,但她仍是跑上前去。踮起肢尖,她用力地啄一下他的唇:「這樣!」
得逞之後笑盈盈地摟住他,一會兒才又放開。
鄭子禹因她親暱的舉止差點『衝動』起來。所幸,他向來自傲的自律特質適時地解了圍。依依不捨地將密室的鎖重歸回原位,然後,才不著痕跡地離去。
丑時已過,天色即將露白。
孫定山五十大壽的慶宴,鉅龍城上下莫不喜氣洋洋地張羅著各項賀壽事宜,每個人忙裡忙外,各司其職,好不熱鬧。
身為孫定山正室夫人孫李玉珊,和總管事鄭允,則是最為忙碌和重要的兩位靈魂人物,不僅要指揮打點慶宴上大大小小的事項,以及慎重擬訂宴客名單,還得花足心思安排精采的表演節目以博取孫定山的歡心和掙得光鮮顏面。
而孫弄月因母親分身乏術,無法時時追問她的行蹤,倒是落了個輕鬆悠閒,好不自在。但侍女小蘭顯然是領了命令,總是如影隨形地緊跟在她身惻,是為美中不足的掃興點了。
好不容易,在她假以各種名目下,終於支開了小蘭,獲得獨處的寧靜時光,她悄悄地溜出了深閨。
愜意地倚坐在蔭涼的老樹底下,端詳著已完成的畫作,孫弄月細想密室那晚和鄭子禹親密相偎的點點滴滴,一股甜蜜的喜悅情懷沖刷過心版。她真是愈來愈喜歡他了呢!而這種『喜歡』,是願意與他長相廝守的喜歡……遠祈他會明白她的心意嗎?孫弄月有些出神地冥想著。
渴望見他的心情,也只能寄情於畫中之人聊慰相思了。輕盈的陶片上彩繪那栩栩如生的心上人,他此刻的心情是否也和她相同呢?她想他,真的好想好想他……
午後的陽光是溫煦的、宜人的,清新的微風輕拂而過,青草樹葉的氣息包圍著她,慵懶的適意一陣陣向她襲來,那是一種完全舒服的境界。
可惜天公不作美,硬是不讓她如願以償地置身其中,找個人來破壞她的興致。
「秀!秀!」侍女小蘭遠遠的呼喚聲破壞了所有美好的寧靜之感,她氣喘吁吁地奔向她的主子,一副深怕跟丟了的惶恐與緊張。
「別老跟著我,煩哪!」孫弄月著實氣惱。沒錯!她是有不良紀錄,但她已承諾過不再私自出城了嘛!一言九鼎,為什麼沒有人肯信她呢?甚至連娘親都命人對她嚴加看守,喏!小蘭就是其中之一。
「夫人交代我要跟緊秀,若有狀況唯我是問呢!弄月秀,我不想吃板子,所以,只有請你多忍耐忍耐了。」小蘭吶吶地說,也清楚自己的存在壞了主子的興頭。
「放心好了,不會有狀況的。」她像是保證似的安慰小蘭,也試著讓自己的焦躁心情隨之緩和。
「可是,萬一……」那小蘭沒察覺出主子的神色有異,仍不知死活地憂心忡忡。
「我說過我不會再獨自出城!不會就是不會,沒有可是,沒有萬一,聽到沒有?」她沒好氣地低吼。
小蘭總算識相地噤聲,沒膽再去惹主子生氣,她點點頭,乖乖地退到孫弄月身後。
「哼!」大好心情全給弄擰了,孫弄月小心翼翼地保護揣在懷中的陶片,準備回房去。
「秀,你陶片上畫的可是允叔的養子鄭子禹?」小蘭方才匆匆瞄到了一眼,她好奇地問。
「沒錯。」
「可以讓奴才看看嗎?」事實上,她想向弄月秀討要這畫像來收藏。鄭子禹迷人的儀表早已印在她的腦海中,吹亂她心中一池春水,這弄月秀的繪畫之巧妙已是無庸置疑,那畫鐵定能抓得住他的神韻,更何況,弄月秀和鄭子禹有過單獨相處的經驗,所以畫像絕對是值得期待之作。
孫弄月看出小蘭強烈渴求的雙眸,雖然她沒有明說,心中卻不覺醋海翻騰,大有變為海難之危機。可她向來對下人和顏悅色慣了,也不喜太拘泥於禮數,所以也就沒說什麼。強抑下不悅,她將陶片平攤在小蘭面前。
「評評看,畫得如何?」為不使小蘭心生疑竇,孫弄月含糊地解釋有此畫產生的動機:「人家鄭子禹好歹也是救了我,所以我前思後想,決定繪製畫像贈他,聊表感謝之意。喏!你瞧我畫得如何?」她的解釋不但將送畫的緣由合理化,也拐個彎粉碎了小蘭原先的企圖心。
「嗯。」心中明顯的悵惘與可惜。「秀真不愧為繪畫奇葩!」
說起這繪畫奇葩的稱號,是多年前孫定山偶然瞥見孫弄月的隨興之作所脫口而出的贊言,當時還有不少人津津樂道呢!但孫弄月自己的反應則是平淡得很,絲毫不顯得沾沾自喜。她不是謙虛,只因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自己在城內或許真是技高一籌,無人能出其右,但天下之大,高人比比皆是,而自己的區區小成就,並不足掛齒。侍女小蘭當然明白主子的心態及想法,但巴結早已成了一種習性,她就是擅長揀好聽的話來說,倒也從不曾心存惡意來著。
「什麼奇不奇葩,那稱號省了,我擔不起,別老提出來,惹心煩!」孫弄月不以為意,又道:「就這畫平心而論,你認為送出去體面嗎?」她怕小蘭那諂媚習慣,換別種方式問。
「那是當然!秀,你的畫工細緻,色彩鮮活,又抓對了感覺,能不體面嗎?」理所當然的語氣。事實就是事實,容不得作假。
「感覺?」再深入探究。
「是啊,秀,那鄭子禹冷硬的氣質全給你畫了出來呢!」小蘭說出心底話。
「是嗎?」模稜兩可的試探,但她聽到了想聽的回答。
「秀,也許奴才我不懂得品畫賞畫,自然不會分辨匠氣與否,或其它之類的東西,但神韻是騙不了人的,書裡的線條細膩,神韻風采更是惟妙惟肖,逼真極了。」小蘭如是說,目光又再度浮現出羞澀難掩的戀慕之情。
孫弄月不再贅言,轉身就走。
說不上是為什麼,只要一知道有許多女人以愛慕的心情談論他,甚至以戀戀不捨的目光追隨他,她的心情就久久不能平靜下來,那是一種摻雜著憤怒、妒嫉和不是滋味的感受。
一直以來都認為感情是不能和其他人分享的東西,尤其愛情更是。或許真是她太貪心,佔有慾太強烈,但她壓根兒也不想改變這個想法。在看慣了父親視妻妾如附屬品般的現實之後,決定自己的幸福要靠自己勇敢追求的念頭就更加根深蒂固、堅定不移了。如果每個女人想嫁得榮華富貴,過著錦衣玉食的優渥生活,就必須忍受永無止境的空虛寂寞並付出無怨無悔的代價,那她情願嫁給一無所有的平凡男子;粗茶淡飯也罷,總之,只要能和自己所愛之人安貧樂道地攜手相伴過一生,她都會覺得那是一種幸福。母親長年獨守空閨已是最好的借鏡,正室只如何?沒錯,也許在身份上,娘是備受尊敬,但責任的落實卻是相對的,娘為了這個大家族,比妾室辛苦不知幾倍,最後卻落了個顧影自憐的唏噓感歎,只能將心寄托在女兒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