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無言問情

第22頁 文 / 方穎

    輕輕點個頭,瑞雪眼光由他手中的拐仗移往他的右腿。

    「問秋說,你身體不舒服,你生了什麼病?」記憶中,他右腹似乎不時容易疼痛,但那時他的行動尚稱靈活,為何在短短五個月內,便必須拄拐仗了。

    「是毒。這毒潛伏在我體內已經有數年之久,我鑽研藥草就是為解開這毒,可惜學藝不精,我無法解,於是毒素漸漸擴散,首當其衝的便是右腿……」他笑得淒冷。「它腐爛了。」

    瞿鋈……走到他面前,美眸注視著腿,但始終沒出手撥開褲管。

    「婆婆平日就有在製毒,所以……應該能替你解。」她以為自己夠堅強,但在聽見他命不久矣,仍然忍不住濕了眼眶。「為什麼?當初不讓我留在你身邊,我可以照顧你啊。」而不是在分開數月後,就要接受即將天人永隔的噩耗。

    他凝視著她,圓潤的臉龐盛著淒楚,不若以往瘦削的身子,彷彿透露出仍愛他的訊息。是嗎?她還是在乎他?仍對他當初的絕情耿耿於懷?

    「你……願意再回到我身邊嗎?」只要她肯,他會將上一代的恩怨情仇殃及彼此的事情全盤托出,讓她明白當初的絕情是迫不得已。

    眼中的他沉浸在水波中,顯得模糊又遙遠,宛如初來竹屋時午夜夢迴時分的他。

    當時被農出四季織的她在山腳下碰到烏干達山的山賊,萬念俱灰的她曾經想讓山賊一刀解決,不願苟活在人世間。於是在臉頰被劃上一刀時,她沒有臨死的恐懼,反而只有更多解脫的意念蓬勃躍現腦海;不料那時婆婆和川馨出現了,擊退山賊後便帶她回竹屋。喬裝成川馨的乞丐老爹是婆婆的主意,體貼地不讓她留在竹屋裡胡思亂想。

    如今臉頰的刀疤因婆婆勤於敷藥的功勞下已化為淡淡的粉色,不仔細瞧根本瞧不出,而脖子上的絹巾也在婆婆苦口婆心的勸導下撤除。可心底的傷疤卻遲遲未結痂,就連此刻見了他,仍然隱隱作痛……

    「回去,然後同再於某日你再度生厭時,驅我離去?」

    「不!」瞿鋈有些激動地站起來,手掌緊緊握住枴杖。「記得嗎?我曾同你說過,我收容你有我的用處。」

    瑞雪點頭。

    「因為……」心中無比掙扎,在說出就面臨必須有可能再次失去的可能下,他根本說不出來。「我不是你心目中的好人,或許與你和你娘黎鳳儀相遇實屬恰巧,但無法否認,我早就尋你們多年了。」他注意著她的反應。

    無法不驚訝,因為他居然知道娘親的閨名,而且……還尋她們多年?垂下眼靜待下文。她明瞭,接下來一定有更震撼的事情要由他口中吐出。

    瞿鋈坐入椅,恢復以往的漠然平淡,靜靜地陳述:

    「父母早逝,自小居住在叔叔家,當我十五歲時,他便將我賣給一對夫婦,原以為只是單純換一個環境罷了,不料險釁卻如影隨形……那對夫婦雖然後繼無人,也以傳承香火的名目向叔叔要了我,但事實證明,他們要的不是子嗣,而是一位訓練有毒的偷兒。

    「他們花了一年時間訓練我,不聽話就免不了一陣毒打,當然連食物也沒得吃,企圖讓我行動更加敏捷加速。他們要偷的也不是金錢,而是嬰孩——甫出生不及五個月的嬰孩!以高價賣給沒有子嗣的富貴人家。每當我偷懶不肯去『工作』謊報無嬰孩子可下手,隔天定又沒飯可吃……」

    「所以,漸漸地,就算沒嬰孩可下手,也得尋找到目標鎖定,我才敢回家。我們輾轉搬遷三個城鎮,陸續偷了近半年後,有一次我行竊失手,當場人給捉個正著,被揍得鼻青臉腫,只得將我養父母所有不肖行為全供出。而我養父母當然是矢口否認,還責難我是不負責任的小孩、不受教,才會做出這麼不知羞恥的行為,當場唱作俱佳地就要把我扭送官府,在那拉拉扯扯的時候,規蓮荷出現了。」

    他抬眼注視她,眸子沒任何情緒波動,閃爍著比以往更無情冰寒的訊息。

    「她就是和你父親莫斯私訂終生的女人。那時的她正因莫斯移情別戀而痛不欲生,救下我之後,她要我選擇自生自滅或者跟她走,可是她卻說一旦跟她走後,日子不見得會比現在舒服,說不定會更痛苦千萬倍。當時的我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所以我選擇跟她走。」他漾起苦笑。「那段日子真的很苦,她教我武功、教我辨毒,也讓我明白她要進行的復仇計劃。她每日都會端一碗毒藥給我喝,她也不刻意隱瞞,直截了當地讓我知道那是毒藥水,我只能喝,沒任何異議。而她不但苦練武功,也親自嘗毒,甚至不惜以自己性命為賭注接觸一些旁門左道,等她學有所成後,我們一起展開了報復行動——先是擄走還年稚的你和你姐姐,再逼你爹莫斯做出抉擇,要她規蓮荷,還是你母親黎鳳儀——」他停頓了下,別開眼,淡淡地道:「接下來如何兩敗俱傷,你應當還有記憶……」

    淚水撲簌簌狂墜,瑞雪摀住櫻唇,睜大的美眸望著他不願正視的眼睛。

    怪不得,她總覺得他的褐色眼珠似曾相識,原來他們的命運早就糾纏不清了。雖心憐他坎坷的童年,卻也埋怨他為何且紂為虐,害她家破人亡,可……

    可……他是她最深愛的人啊……愛戀他的心似汪洋大海無邊無垠,儘管曾被他傷透了心,情感卻沒一分稍減,但現今他變成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該用種種面目及心情面對他呢?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為什麼不讓這一切隨風而逝?知道這件事的人皆命喪黃泉,你不說,根本沒人會知道,而我……也就不會如此痛苦了。」寧願被蒙蔽,也不願正視他傷害過她的事實。啞巴啊,當了十年的啞巴,因他而啞,也因他而想當個正常人,一切的情緒轉折均由他生,不料——

    「我不願欺騙你,就算會讓你怨恨,我無話可說,這——是我欠你的。」伸出手,瑞雪下意識地輕輕迴避,教他寒霜了心。「你在選擇了嗎?」而他,是她放棄的一方嗎?

    「為何逼我離開四季織?」他早該手刃掉她了,不是嗎?但他卻讓她苟延殘喘至今。昂起頭凝視他,他因毒素侵蝕造成略嫌濁黃的雙眼也深深回視她;裡頭,有情、有悲,也有無奈。

    「解毒的唯一藥方,就是你莫家人的血液!」他皺緊濃眉,薄唇輕抿著。「我不要傷害你,就算因此一命嗚呼,我也認了。」

    淚珠在眼底不停氾濫,瑞雪哽咽至無法成聲。他向來不輕易傾吐自己的情意,雖然她明白自己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他也默默地為她做了一些貼心事兒,但都埋藏在彼此心中,誰都沒說,刻意將澎湃的熱情壓制下來,可是,當他願意為自己而忽略拋動自個兒生命時,她卻一徑地埋怨他絕情……

    瞿鋈……她投進了他懷中,無聲號啕大哭。

    「我真的在乎你,外人道我瞿鋈無情冷血,無所謂,因為我只想你明白,我只願為你付出所有。」他柔聲道。眼底充滿激越的愛意,環抱住嬌軀的手臂竟微微顫抖。

    瑞雪眨眨淚眼,摟緊他的腰,雖然一雙小手環繞不了全部,但他已能感應到他胸臆間傳來的情愛,那樣濃烈、那樣地令人流連忘返。她並不擅於恨人,尤其當初他是身不由己,一切都該雲淡風輕了。

    「別哭了。」他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哭就變醜嘍。」抱住她明顯圓了一圈的身子,他俯下身將唇印在櫻唇上。

    ???

    「嗯。」灰眉間摺疊起來,婆婆把完瞿鋈的脈的便沉默凝視窗外遍目可及的葵花。

    「婆婆?」問秋緊張地盯著婆婆。

    瞿鋈和瑞雪相視一眼,他緊握住她那只柔軟細緻的玉手。婆婆的反應令他們相當不安。

    川馨體貼地替眾人呈上茶水,靜坐一旁。

    婆婆回過身再細看瞿鋈一會兒,乾咳幾聲後,她開口道:

    「這毒物是由眾多劇毒混合研製而成,所以你脈象十分紊亂混淆,再加上毒物殘留你身軀已久,有些均深入脾臟,所以你的身子一定大不如以往。」啜口茶,她思索了下。「那些劇毒都有其之解藥,但有些解藥卻相斥,讓你服用,說不定揠苗助長,反倒害了你。」

    「那怎麼辦呢?」冷逐風憂心地說:「瞿鋈身子每況愈下,不能再拖了。」

    「婆婆,你要救救我師父啊!」問秋叫。

    婆婆微笑,卻是苦笑。

    「盡力而為。」她望眼瑞雪。「根據下毒人所遺下的線索,現今唯一的解藥便是雪兒,我打算將你們換血!」

    「換血!」問秋和凌】筳】謹異口同聲驚喊。

    「嗯,婆婆我略懂一些奇門遁甲方面的東西。『回術喚血法』十分適用在瞿鋈和雪兒身上,又能確保兩人安全,但是它已失傳多年,婆婆雖明白其用法,卻無十成十的把握,尤其回術喚血法一旦出了小紕漏,可能造成令人意想不到的後遺症,所以必須徵求雪兒的同意。」婆婆語重心地道:「雪兒,你可要想清楚,尤其你的身體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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