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方穎
「看我做什麼?」川馨朝乞丐老爹示意要他過去她身邊。「我不會虧待自己老爹的。」說著,就要走了。
手一伸,拉住她衣領。
「我說過,除非你將銀兩還給老伯,否則不准你走!」
「你很奇怪耶,不管銀兩在誰身上,不都是老爹的,你何必斤斤計較呢?」她用力地將身子左搖右晃,就是甩不開沾在衣領上的那只魔爪。
「所以,銀兩在老伯身上,不也一樣嗎?」
川馨掀眉瞪眼,氣忿地大叫:
「你……你別得寸進尺啊!」她看向面無表情的瞿鋈,急喊:「瞿鋈,你也管管你徒弟嘛,你就這樣任由他在街上撒野嗎?」
問秋一怔!她認得師父?
瞿鋈也明顯地感到迷惑,不明白這少女為何認得他。
他走上前。「姑娘,問秋他一向循規蹈矩,不會隨便欺人,你定有處令他不予苟同的地方,他才會無禮地在大街上用武。」擺明了,要她自己處理。
她咬牙,狠狠瞪問秋一眼,沉默了會兒,妙眸轉了圈,突地反手欲擊他;問秋一驚,微弓身子躲過掌勁,甫鬆開衣領的手順勢又纏上她,只不過這回是她的柔荑。
「男女授受不親啊!」她大喊。
一抹青綠閃過眼前,一位衣衫襤褸的婆婆站定,輕輕觸摸問秋手腕,問秋立即感到刺痛,一聲低叫而縮回手。
「婆婆!」川馨跑到她身旁,紅了眼眶。從未這般給人欺侮過,真教她委屈透了。
「小伙子,在大街上欺負一個姑娘家,未免過火了點吧?」老婆婆的聲音低啞,神態委靡,像一個弱不禁風的老太婆,但她的眼神卻奕奕有神地令人感到詫異。
「呃……老婆婆您,別誤會,我只是要她別搶了人家乞丐老伯的銀兩罷了。」
「我孫女怎麼會做出搶乞丐銀兩這麼喪德的事兒呢?別胡說了!」婆婆手中破碗裡有幾個碎銀,全倒入川馨手掌中。「咱們家的一日所得全是川馨負責收籠的啊,兒子,你沒收穫嗎?」婆婆朝乞丐老伯道。
問秋呆住了!乞丐老伯居然真的是川馨的父親,而且……他們還是家族事業呢。
老伯搖頭,抬頭看看問秋,唇角不由地往上揚。他有一副形同鬼魅的容貌,這小子卻沒任何畏懼,除了剛開始的好奇以外,他待他若平常人一般,施捨他也只因他是乞丐。
「老爹,別嚇人了,咱們回去了。」將帽緣往下拉,覆住老爹的鼻頭,川馨一臉驕縱地瞄問秋一眼,笑裡有戰勝的意味。
臨走前,老婆婆看眼瞿鋈,因他眉間的烏氣蹙緊了灰眉。
「年輕人,你的病不易治啊。」撂下這話,三人相扶持走了。
眾人面面相覷,凌】筳】謹驚訝地低喊:
「老婆婆……怎麼會知道?」
「婆婆絕不是普通人。」餘悸尚存,問秋沒忘記由婆婆手指傳到他手腕來的那陣刺痛,那痛真會令人忘了今夕是何夕。
「那少女曾使鏢針欲傷害問秋。」瞿鋈從懷中取出一枝鏢針,鏢尾綴著一朵布織的葵花。「黃葵鏢針在江湖上已經消失近十五年的時間,為何會在一名少女手中重現?值得探究!再加上那位婆婆的身手不凡……」
「你的意思是,那位婆婆可能是二十年前名震一時的毒質葵女?」冷逐風沉吟道。
毒質葵女崛起及消失都神秘地教人摸不著頭緒,只知道她是江湖中使毒會倆首屈一指的高手,沒人能望其項背,於是乎,她在江湖上著實也叱吒風雲好一陣子。其醞毒方式與苗疆地方運用毒物煉製出的陰涼毒藥有別,她是專用奇珍異草及一些普遍可見的生物相互交雜冶,毒性由淺入深皆有,而解藥只有她一人才有。這樣一位退隱江湖的高手跑到市集中充當乞丐,其動機實在教人感到難以理解。
「有可能,我也不大確定。」如果老婆婆便是毒質葵女,那麼他峰上的毒素是否有解開的一日?
「那我們快去追他們啊,師父!」問秋叫著,一旦師父身體康復,瑞雪也就有回來四季織的一天了。
「你去啊,你去啊!」凌】筳】謹催促著他。
「好!你們在住宿的那間客棧等我,我馬上回來!」飛也似的,他立即消失在街道的彼端。
「瞿鋈,咱們就等看看吧。」
瞿鋈蒼白的臉孔沒一絲起伏,沉默一會兒,冷硬的唇緩緩吐出話來:
「不管婆婆是不是葵女,我一定要找到雪兒。」
???
「這是什麼地方啊?」
尾隨他們離開了城鎮,繞過一條迂迴曲折的清溪,最後終於到達了目的地——竹屋。
竹屋四周種著滿滿有半人高的葵花,僅留一道石子路,花朵居然比他手掌還要大;問秋看得眼花繚亂,大感不可思議。
葵花春夏種植,秋後收割,可提供許多商業的用途,就連染料也可用葵花煉製,只因葵花鮮少有人在種植,故以葵花為染料做出的布料通常價碼都居高不下,只有定康之家才有本事購買。可是他從不知道居然有一處種植這麼多的葵花,而且在不屬於它的委節還能開得這麼茂盛繁榮,金黃色的花瓣在陽光照耀下顯得刺眼又亮麗,尤其有種葵花的小戶人家通常都會和四季織有生意上的往來,攢取些小錢以供生活所需,但這家人居然放任著這麼一大片葵花園不理,情願到街上乞討,實在令人莫名其妙。
用力摘下一朵葵花塞進藥籃裡,打算拿回去給師父鑒定看看這葵花奧妙在哪兒,竟能在春季開得如此碩大,有機會的話還能跟婆婆他們取得協議,做個生意上的夥伴,不至於讓婆婆還得在耳順之年拖個殘弱身子到街上乞食——雖然婆婆的身體一點也不弱。不過敬老尊賢嘛,而那個名喚川馨的女人還一身錦緞,高貴得教人咋舌,實在給他有那麼一點點不孝呢。
原本想直接去叨擾他們,但回頭想想,葵花供不應求,所以一朵朵葵花均價值不菲,現在眼前有那麼多的葵花,多摘幾朵才不會蝕本。
十分認真地摘到幾內後,問秋正要摘第十七朵時,突然花叢裡蹦出一具身體,得他連忙將手中的葵花一拋,三步並二步地跑到竹屋,奮力撞門,大聲叫著:
「救命啊!救命啊!」
「哈哈哈……」川馨在後頭捧腹大笑,一張美貌笑得脹紅。
問秋一怔,回頭盯著她。
「什麼,是你啊!」難堪地搔搔頭,眼球當然不肯閒置地狠狠瞪她。
「喂,我又不是存心嚇你,只是搞不懂你一路鬼鬼祟祟地跟著我們回來,竟然一個人在這兒摘花,所以想問問你嘛。」她還以為他捨不得跟她分開呢,原來是個採花大盜。
「那你出現的方式可不可以不要那麼特別啊?」尤其他壓根兒沒瞧見有人由竹屋裡出來,當然會被嚇到連形象都顧不著當場拔腿就跑嘍。
川馨聳聳肩。
「你跟著我們幹啥?」不會他的目標真的只是葵花而已吧?
「呃……」問秋瞄了竹屋裡頭幾眼,思索著該如何開口才恰當。「你婆婆的身體似乎不錯喔。」
「嗯。」
「那,她好像會武功喔?」
「嗯。」換個姿勢,耐心地等待。
「今天的天氣真的很不錯。」看看天色,春陽高照,連參天古木也被照映得生意盎然。
「嗯。」
「今天你婆婆和老爹的生意好不好呀?」
「有話直說!」他也迂迴得太徹底了吧。
「呃……」問秋挺起肩膀,大口大口吸口氣,嚴肅地問:「你婆婆是不是江湖中人呢?」
「她是乞丐。」文不對題的回答,很成功地招來問秋一記白眼。
「我是說,她是不是曾經在江湖中闖蕩過?」
「好模糊的問題喔,什麼才算在江湖是闖蕩過呢?」
「你——」想掐人脖子的架勢已經出現,幸虧他向來自制能力優良,所以只有架勢,還沒實際演練。
「哎喲,人家真的不懂嘛,你乾脆直接去問婆婆好了。」手一攤,問秋猝不及防,整個人往門內倒去。
門應聲而啟,問秋跌在地上,還分不清東西南北,眼珠子就被一張詭譎莫辨、燒燬至猙獰、沒有一塊完好皮膚的臉孔給佔據。問秋很欽佩自己當時怎麼沒被嚇暈,尤其在那川馨女人又再度哈哈大笑時,他不再有任何反應,相反地一直盯著那位乞丐老伯瞧;沒有斗篷蓋遮下,老伯比他想像中還瘦小,連他女兒都比他高了。
「小伙子,別告訴我,你對男人有興趣啊?」老婆婆坐在竹椅中笑道。嗯,這男孩子長得實在漂亮,可以和她孫女兒相提並論了,不過要是他垂涎的是她兒子,而不是孫女,她是打死都不會接受的。
「婆婆!」問秋連忙爬起身來,有些激動。「你是毒質葵女嗎?」
笑容依舊,不過婆婆眼底多了幾分迷惑。
「毒質葵女?這名號我聽過,你要找毒質葵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