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無言問情

第17頁 文 / 方穎

    而師父那凶殘的眼神……是因瑞雪而起的嗎?雪兒做錯了什麼事嗎?

    「師父……」

    瞿鋈忍住滿腔沸騰的火氣,撇過頭,無意間掃見在井水反映的水波中飄浮著模糊不清的臉,那臉是痛苦的、是掙扎的,同樣地也蓄滿濃濃的心酸。

    發病的頻率愈來愈頻繁,自己研發的藥丸的抑制力明顯降低,甚至已經瀕臨失效的邊界。難道,真要如規蓮荷言,才能完全洗滌體內的毒素,更換全新的體質,擺多年來的痛苦嗎?但……真只有那個方法而已嗎?

    他用力閉下眼,真希望睜開眼萬物煥然一新——

    但是眼前依舊是一臉恐懼又莫名其妙的問秋。

    殺掉瑞雪仍然是他唯一的選擇,毫無商榷餘地;這是規蓮荷莫家的詛咒,卻也間接報應在他身上。因為他愛上莫家人,愛上令規蓮荷恨之入骨的黎鳳儀的女兒,於是他必須間接地承受規蓮荷撒下的漫天詛咒,在保己與弒愛中矛盾掙扎。

    「師父……那麼,問秋扶你回房去好嗎?」眼光落以師父敞開的前襟,一道不算短的刀痕橫亙在左胸膛。

    他並非第一次瞧見這刀疤,早在跟了師父以後,這刀疤就一直存在,只是……跟了師父這麼久,從沒看過師父受傷,這刀疤從何而來?他不曉得;問師父,師父也只是冷笑帶過。等到時間一久,對刀疤的好奇也逐漸淡薄,也就沒興趣知道答案了。

    瞿鋈看他一眼,垂落眼瞼蓋住充滿痛楚的眸子,不讓自己的感受流露。

    「去,帶雪兒離開四季織。」極力維持音量的緩和,他整頓衣服,將胸口的刀疤掩蓋住。

    「師父!」問秋大驚。「為什麼?瑞雪做錯什麼事嗎?」

    「錯?早在我和她相遇之時,一切都錯了。」他淡笑,不讓一絲絲苦澀飄浮出發熱的眼眶。

    愛啊,愛她的心是如此堅定且深刻,相守一生的意念也益發執著,尤其在得到她之後,保護的心從未一刻停歇過,可是……

    他不得不坦承,儘管愛雪兒,但每當毒素在體內發揮它那蝕骨椎心之痛時,他仍忍不住恨莫斯、恨雪兒、恨所有使他身中其毒的莫家人!

    即使下毒人為規蓮荷,卻是因報復莫家人而下手。規蓮荷要他一生以誅滅莫家人為責任,要每一次毒素發作時,他便牢牢記起這項任務,不給任何莫家人有苟延殘喘的機會;而規蓮荷的確成功了,他在毒素發作後,均有不顧一切毀滅莫家人的念頭——因為只有在親手殺了莫家人後,他身上的毒才有解救的一天。

    他不是聖人,無法以德報怨,無法為了所愛的人將一切的苦痛全數抹煞,可是他也不願意因一時的氣忿仇怨而去傷害所愛的人,所以……

    讓雪兒從視線裡徹底消失掉。

    他知道他會痛,但是這是他唯一能做的。

    知道她會在天地間的另一個角落過得很好,這樣就夠了——

    「帶她離開!」他冷冷瞥了問秋一眼,揮手。「快!」

    「師父!瑞雪她孤苦伶仃的,無處可去啊!」從未曾向師父的命令說過不字,儘管現下師父要他做出千萬個不願意做的事,他仍無法說出不字,只是極力勸阻師父,奢望他能改變主意。

    奢望?是的,太明白師父對量件事貫徹始終的態度為何,他那堅定的眼眸透露出的訊息他懂,怕是多費唇舌了。

    「丟給她夠兩個月生活的銀兩。」

    「師父!你知道那是不同的!」不解啊,不解明明相愛的兩人,為何硬要違背心意,相隔兩地,?師父又何以在一夜之間驟然改變態度,趕瑞雪離開四季織?他甚至為讓瑞雪適應環境,刻意將尋覓藥草的行程挪後啊。

    「怎麼?你不肯嗎?那我去!」大步邁開,他隨手抄起短劍,立即手一橫,短劍準確地削落奔上來的問秋頂上幾綹細發,教他傻在原地,成功地喝阻他的腳步。

    「師父……」問秋直直地注視他,心寒地道:「為什麼?你愛她啊……難道你的愛就這麼廉價,這麼容易取捨?」

    不願看師父好不容易愛上一個人,卻因為自個兒我行我素、不明所以的原因而捨棄對方,明白師父不可能對他吐露心事,可是也得讓師父明白有些事物得靠自己去爭取的,或許師父有自己不得不放棄的原因,但他也得顧慮到瑞雪的感受啊。

    「你還小,不懂愛。」收束心中蔓延的痛楚,週身特意迸發出冰冷漠然的氣息。他一向無情,相信失去雪兒後,他仍可以過得很好。

    「是嗎?」問秋盯著地上的髮絲,黑漆的顏色映在黃沙上。

    不贅言,瞿鋈直奔瑞雪的房間。

    ???

    房裡,瑞雪正在縫製瞿鋈的衣服,簡單的剪裁、深藍色的布料都是瞿鋈所喜歡的。

    看見瞿鋈走進房間,她輕佻柳眉,微笑地看著他。

    瞿鋈的心猛地一揪,凝視她那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張美得淨秀的小臉,突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件衣服大概在冬季時就能穿了,真想瞧瞧你穿上的模樣。」美目盼兮,她深情地看他。

    「別……別做了。」他的聲音粗啞低微,拿過衣服,沒看一眼,便隨手扔到床鋪上。

    「怎麼了?」瑞雪若有所覺,有些惶恐地問。

    「雪兒……雪兒……」他捧起她的臉,薄唇磨擦她的,眷戀著她身上散佈的沐浴玫瑰花香味。

    她的身體早已讓他的氣味所佔據,蓋過她本身的赤子溫香,拿玫瑰花香給她沐浴,是想感覺她成熟的氣息;雖然二十已是高齡,但對他而言,他仍嬌嫩稚氣地教人不捨。

    小手輕輕環上他的腰,瑞雪溫馴地靠著他;敏感地察覺到他有事要說,但不追問,只待他願意說再說。

    「雪兒——」他隔開一段小距離,眸子掙扎中帶有殘酷地注視她,心一橫,咬牙道:「明一早,離開四季織。」

    她怔了。

    「你聽得懂嗎?我要你離開四季織,獨自。」推開她,他轉身拉開櫥櫃,將她的衣物丟出來。

    瑞雪沒阻止,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動作。淚,毫無所覺地爬下臉龐……

    迅速整理好包袱,瞿鋈眼一抬,驚了下,刺痛感竄入心窩。

    「別哭!我討厭女孩子哭!」他別過臉。

    瑞雪馬上以掌拭乾淚水,無所適從地站立。厭了嗎?他還是厭了她嗎?

    「離開四季織後,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別再……」想我了。理智立刻被情感埋沒,所以語末之辭始終說不出口,他還是自私地想要她時時刻刻心底只有他。

    「為什麼?」她含淚瞅住他,無助地環抱自己。他的氣味還殘留在唇緣,這麼真切,可他的人卻要逼她離開他。

    瞿鋈吸口氣,拒絕看她那令人心疼的表情。

    「咱們不適合,再繼續下去只會傷害彼此。」

    瑞雪點頭,淒楚地凝視他蒼白的臉一會兒,拿起包袱旋身就要走,卻被他一把拉住。

    「天即將暗了,走山路十分危險,你明天再走吧。」忽然發現自己此時不該有這種關心的態度,他連忙鬆開手,不自然地望向別處。

    「何必在乎呢?既然都要分開了。」她哀怨地比劃,晶瑩淚眼不願再流下形似求人憐憫的水珠,她頭一昂,決裂地轉身而去。

    那一剎那間,無法克制滿心的疼痛促使淚水淌下。

    「你恨我吧!恨我吧……」瞿鋈在身後低喊。

    但她的腳步沒片刻猶豫,身軀筆直地走向大門,宛若走出這幾個為的甜蜜生活,她的心,也就只剩枯木死灰了。

    ???

    「為什麼?」冷逐風才起程七日,馬上又因問秋的飛使鴿傳書內容給催回四季織。一回到四季織,他也沒任何遲疑,找到了瞿鋈,劈頭就問。

    瞿鋈瞄了他一眼,將藥草丟進瓷碗中搗碎。

    「這是最好的結局。」他也不噤菮庛佸j懂,直接說道。

    「她一個女孩子,又不能說話,放她一個獨自離去,很危險的!」冷逐風就事論事地說著,微蹙眉,無奈地擺擺手。「真搞不懂你心裡在想什麼!」

    瞿鋈沒說話,停下手頭的工作,頹然地倒進椅子裡。

    「嗯,勉強將你這副沒精神的樣兒當作雪兒離去後的副作用,證明雪兒對你還是有影響的,不像問秋信中寫的那般是個沒肝沒肺、無情寡義的人。」輕敲桌面,冷逐風一面看著他的反應,一面思索著所有事的前因後果。「是因為『她』嗎?」

    瞿鋈面無表情,微扯嘴角。

    「嗯,姑且當是吧,可是,她都死了那麼久……」他頓了下,複雜地望向他。「她是否留下什麼東西,讓你不得不聽從她的命令?而你迫不得已,又不能傷害雪兒,於是只有趕走雪兒?」倏地,他一擊掌,滿臉不可思議,跳起身,崇拜地低喊:「天啊,天啊,我冷逐風怎麼這樣聞名?推理能力堪稱一絕啊,只要靠著蛛絲馬跡就能揣測出全盤事件,還有誰比我更棒的嗎?我想,已經沒有了!」他擺出一副超然脫俗、老學究的模樣,正經嚴謹得教人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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