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無言問情

第2頁 文 / 方穎

    瑞雪搖頭,以手勢比劃出心裡的話——

    「娘,昨天是誰來找你?他真的是舅舅嗎?」

    鳳儀盯著她的手勢,嘴角的笑意不自覺地愈來愈僵硬。

    「你昨晚都聽到了?」

    雪兒點頭。

    她有些無奈地吐口氣。

    「原本我是不打算讓你知道的,因為——娘為何不回家的原因,你昨晚應該也聽見了,而且,雖然我確定你外公和外婆會因你是我的女兒而對你疼愛有加,可是你畢竟是莫斯的女兒,你外公不認同你爹,所以對你的疼愛勢必也無法完全,我不要這樣!」與其讓雪兒回去承受不平等的愛,她寧願雪兒留在自己身邊。

    「你已經決定不回去了?外公和外婆都渴望能再見你一面,娘怎忍受辜負他們的期望?」雪兒殷切地望著娘,更激動地比劃。

    鳳儀包住女兒比劃的手,順手拿起籃子,一起走出木屋。

    「打從搬回城裡,我就有心理準備會碰見他們了。回不回家,我更思索了好幾天,答案是——不。」她邊走邊道:「既然我的決定是如此,雪兒,你就順了娘的意吧。如果,有天我必須離開你的身邊,或許我會讓你舅舅帶你回去。」

    甫失去丈夫和大女兒時,她曾有一度衝動想一死了之,但她不能,因為她還有雪兒;雪兒是莫家僅存的唯一命脈,她有責任撫養長大。可天有不測風雲,她必須為「萬一」做準備,而送雪兒回黎家則是她最後的「準備」。

    瑞雪忽然握緊她的手腕,睜大眼看她。

    「離開?不,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雪兒,世事無法盡如人意,有些事情是必須去接受的,就如同娘得接受永遠見不著你阿爹和雲兒的情形一樣,你懂嗎?」

    瑞雪溫順地點頭,接過娘親遞來的竹籃子站在一旁。

    鳳儀憑多年來的經驗相中了一方位置,拿塊大粗布鋪在地上,一一拿出竹籃子裡的手絹兒和繡花枕布整齊地擺放好。

    驕陽移中,人潮漸漸熱絡,市集中人來人往,有不少姑娘家在攤前瞧手絹。

    瑞雪百般無聊地東瞧西盼,忽地,一位長相清秀的女孩跳到面前,手中拎著一條手絹兒。

    「這手絹兒怎賣?我要了?」聲音嬌脆,十分惹人心憐。

    瑞雪顯得是有些手足無措,鮮少有人會問她的,因為娘親就在攤前收錢,明眼人應該瞧得出老闆娘是誰呀。手指顫抖地伸出食指,她緊張地看著女孩。

    女孩的撇撇紅潤的嘴唇,似乎有些納悶她的沉靜。

    「是一兩錢嗎?」她自腰側的小荷包裡掏出一兩錢。「挺便宜的。」

    她笑,笑得天真無邪。

    瑞雪靦腆地回笑,然後垂下頭去。女孩給她的感覺很好,但——她不知如何跟她交談呀,比手劃腳嗎?不,只有與她相依為命多年的娘親才瞭解她比劃的意思為何:她也不想與人雞同鴨講,那無疑是加深是啞巴的創傷。

    可是女孩像是不懂她的拒絕,居然一屁股坐在她身邊的木椅上,一雙漂亮的眼睛睜往她臉上瞧。

    「怎麼不說話?放心,我不是壞人,我叫問秋,你呢?」

    「呃——」她勉強由喉嚨拼湊出單字音,卻無力說出更多。有些挫敗地看著女孩的表情。

    問秋挑起眉,瞧美人兒臉上浮現一層紅暈,喔,可以算是狼狽的紅暈。

    「怎麼了?」問秋眼睛溜到美人兒的脖子,被手絹兒給吸引住。伸手去想扯開它,卻教美人兒一把甩開。

    瑞雪急急護住脖子,退了幾步。

    問秋的手尚停在半空中,傻傻地瞪住她的舉動,有些懷疑自己剛剛是做了啥事,能讓美人兒這樣激烈反抗。

    「我沒惡意,只是想瞧瞧你脖子上的手絹。」

    瑞雪揮了揮手,表示要她快走。

    「生氣了?別氣嘛。」才一眨眼,問秋已經纏上的玉臂,五官緊皺地朝她撒嬌。

    瑞雪不知是該任由她,還是推開她才好,她不習慣與人如此接近啊。自小住在遠離人群、雲水蒼茫的落梅風,除了父母和姐姐就沒再接觸過任何人了;搬回城裡後,也因為無法說話而自慚形穢不大與人接觸,僅有娘親是她唯一肯「談話」的對象,甚至連鄰居也都以為她是太過內向而封閉自己,事實真相也只有娘親瞭解。也因為瞭解,所以她與娘親一同出來透透氣時,娘親十分保護她,不肯讓任何人近她身,尤其是對話。

    「喂,你這野丫頭打哪來的?」鳳儀瞪著問秋,一把將她扯離瑞雪身上。「要玩到別處玩,那位瑞雪姐姐沒空陪你玩,快走!」

    「瑞雪?」問秋不想理會那趕人的凶大嬸,隨便朝她揮揮手,便又湊到始終不說話的美人兒面前。「你叫瑞雪?好聽啊,怎麼不說呢——哎哎呀——」

    她的耳垂忽地給凶大嬸轉了幾圈,痛得她齜牙咧嘴。

    「你放手,放手啊!」她不斷拍著凶大嬸的手,氣得面紅耳赤。「你好大膽啊,竟敢動我?你不知道我的師父是誰?小心他打得你滿地找牙!」

    眼角趕緊瞄瞄師父的蹤影,剛才師父說要去買幾包藥草的,怎麼這麼久還出現?再不快出現,他唯一的弟子就要被這個凶大嬸給蹂躪至死了啦。

    「師父?誰管你師父是誰啊!」鳳儀用力向前一甩,女孩被這力道甩到地上,立刻當場跌個狗吃屎,惹來攤前的姑娘們竊笑連連。「你快走,再不走,小心我對你不客氣!」就沒瞧見這麼沒分寸的姑娘家,空有一張漂亮臉孔,舉止失儀,還厚顏無恥,真不曉得她師父是怎麼教的!

    問秋連忙爬起身來,脹紅一張笑臉,狼狽地拍拭身上的塵沙。發現眾人的焦點盡在她身上,再沒有面目留至此地,掩住臉,低喊一聲沖走,才跑個十幾步,便撞到一個硬物。

    今日到底是啥鬼日子啊,怎麼倒霉事淨擠在今日給一塊發生?她抬起頭正想破口大罵,好消消被那凶大嬸「糟蹋」的鳥氣,這一看,到舌的話硬給吞回去,美目眨呀眨,感動的淚水險些滑了下來。

    「師……師父!」這輩子從沒這麼感動過,就像溺水時抓住一塊浮木一樣。雖然師父的臉孔仍如同以往那樣的冷酷,似給雕刻出的有稜有角,可從他這角度看去,陽光灑耀在師父身上,師父就像天神降臨一樣,閃閃發光呢。「人家……不依啦!」扁起嘴,可憐兮兮地望著師父。

    瞿鋈瞄了問秋一眼,淡淡一開口:

    「你又做了什麼了?」每當捅出簍子時,問秋總會裝可憐,但他也明白這孩子,十之八九都是問秋那股熱心腸惹的禍。

    「我……我沒有啊,是……是那個瘋女人無緣無故拿我出氣,你瞧,我只是買手織兒罷了。」問秋拎著「物證」,表示清白。

    瞿鋈輕搖頭,將藥包扔上空,形成一弧漂亮的曲線掉入背在身後的竹籃裡。

    「走了,別每到一個城鎮,你都給我惹麻煩。」

    「我沒有啊——」問秋呻吟著,看來師父是不打算替自己「報仇」了。鼓起兩腮,有些賭氣地追上師父,實在有點不甘心。

    突地,跟前的師父停下步履,望望四周——

    問秋馬上明白師父的意思,也跟著謹慎地查探四周。

    過了半晌,問秋悄悄瞥向師父嚴肅的側面。沒人啊,師父是在發什麼神經?難道這幾年來研究藥草,研究到過度而有幻覺了嗎?而且「那些人」的確也好一陣子沒出現了呀。

    就在問秋為這可能性而頭痛時,一個小轉身,一記飛刀迎面而來!一個大驚,竟呆在原地無法反應,還是師父將之提往身後,飛刀呼嘯射過,刺入城門,這才逃過一劫。

    問秋睜大眼,有些驚魂未定地直瞪飛刀,摸摸自個人額頭——天哪!若不是師父手腳快……飛刀穿過的就是自己的頭了……

    「你還在發什麼呆?」師父低沉的嗓音讓問秋回過神來。

    不知何時,五個彪形大漢手持大刀,圍繞住他們。

    「啊,他們什麼時候變出來的?」

    不過,沒有人回答問秋的話,五個彪形大漢一擁而上,現場頓時亂成一片。

    不少路人瞧見這等陣仗連忙加快步伐,紛紛避開;也有攤販開始收拾,生怕遭到池魚之殃。

    鳳儀也吩咐瑞雪收拾手織兒和繡花枕布,眼角不時地瞄著戰況。

    過沒多久,三個大漢連續倒下,另一位大漢給問秋的一記手刀給劈昏;最後那位大漢好像有些怕了。手緊握住大刀,神然僵硬地瞄瞄四周較有勝算逃跑的路徑。一轉身,路經鳳儀母女時,居然卑鄙地以刀架在瑞雪的脖子上;鳳儀一時不防,才要警備地拉過瑞雪時,瑞雪已經落在他手中,不由得倒抽口氣。

    大漢威嚇著他們:「不准你們再追來!否則這位上就有人頭落地!」

    「喂!你這個人也太沒風度了吧?打不贏人就用人質威脅!」問秋皺皺鼻。看著瑞雪被嚇得毫無血色的臉龐,心裡實在捨不得,當場忽視大漢的存在,安慰起她來:「瑞雪,你別怕,有我師父和我在,他動不了你的。而且依他那三腳貓的功夫,你的驚嚇不會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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