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李葳
一位胖子搔搔肚皮,「你老婆?」他下巴朝左首一歪,「那個有點老又不會太老,有點姿色的半老徐娘,是不是啊?」
聽他如此形容愛妻,白皓罡臉色鐵青,迅如雷電的以一招「七星貫月」取其咽喉前胸,偏那胖子動作居然奇速無比,一個「倒轉陰陽」兩個翻身滾開了他劍鋒,硬是避開。箭步上前他連連出招,以玄妙見長的白山劍法,正源源不斷的向那胖子招呼了過去。
「啊喲!怎麼才說一句就忍不住了。」胖子還滿口大叫著,「快救命啊,救人喲,你們這些見死不救的傢伙。」
眼尾望去,白皓罡的劍尖便多了四五股阻力,給了那胖子間緩的時間,逃出劍鋒,他不得不先以手中劍護住己身,打量著四周敵人的招式。要知道高手過招,往往就在於動靜之間。
「好,好,不愧是一窩子低級耗子,不敢一個人上,只懂得輪流來嗎?我白皓罡今日就陪你們玩玩,看我殺了你們一個個回去煮成鮮老鼠肉湯。」他冷笑:輪流一個看過一個。「給你們一個機會報上名來,否則等會兒眨眼間死了,別說是我害你們做無名枉死鬼。」
幾個人並不開口,只是戒慎的持著手上怪異的兵器。白皓罡見多識廣,一眼便看出這些人來路,「你們就是傳說中那群來自關外的神秘高手?說,到這兒來做什麼?我白山派到底哪一點招惹了你們?」
「來向你討一筆債,白皓罡。」
這句話讓他旋過半個身子,恰巧讓他看見自某頂帳子內走出的一位高大漢子,還有半隱於漢子身後,正探頭出來的姑娘,「郡主!」
「白大俠!」不怪也輕呼出聲。
徹裡曼將她往身後一推,綠眼釋放酷寒的火花,直視這位睽違有二十年的敵人,他的容貌已經深深的刻在他心頭,不止是他——所有每一個曾闖入他家中,雙手曾沾滿他徹家人鮮血的人,都一一烙在徹裡曼的腦海,他絕不會忘,因為他誓言親手送這些人入地獄贖罪。
白皓罡當然已不是當年三十壯年英氣勃發凶狠的大漢了,他當年那股惡氣已內斂,模樣也衰老了些,白髮增多,鬢霜似雪,一個步入五十歲晚年的漢子。但是徹裡曼仍然一眼就認出這個當年的死敵。
此刻,白皓罡蹙眉咬牙,「你是誰?我鄭重警告你,不許動郡主半根寒毛,她可是萬金嬌軀,如有半點損傷——」
「你不如先想想怎麼自救,白皓罡。不過你與姓黑的一樣,終究只有死路一條。」
徹裡曼優閒的,轉身一手攬著不怪的肩,親匿的撫摸著她。
「你!」他逼上前一步。
徹裡曼冷冷的望著他。
突然,白皓罡臉色發白,他握劍的手慢慢顫抖起來,瞪大眼瞠視著徹裡曼,懷疑的瞇起,接著又恍悟的瞪大,倒退三步,「你就是……你就是……不可能、不可能的!」
不怪莫名的來回看著這兩人,瞬間白皓罡像老了三歲,而徹裡曼卻氣勢更漲高。
她不懂。
「什麼不可能?你想起什麼來了,白皓罡?」徹裡曼放開不怪,尊注的瞪視著敵人,「想起自己做過的事?還是做過太多已經不復記憶,想起你還欠我徹家的諸多債務嗎?」
「不,我什麼都沒有欠!」白皓罡狂吼,「你不可能出現在這兒。」
「為什麼?我向你保證我絕不是鬼魂,因為一個鬼不可能……做下這些事。」
徹裡曼手向四週一指,指向被擄來的俘虜與郡主。「也沒辦法在你獨子的身上留書。
你該感謝我沒有一劍解決他,起碼為你留了後,想當年——你對我徹家就沒那麼客氣,不是嗎?你們幾個不僅是趕盡殺絕,對一個年方五、六歲的幼兒,也極盡殘虐之能事。」
「我……我……我們只是奉命行事!」
徹裡曼發出教人毛骨悚然的笑,「好個奉命行事。」他笑聲嘎然而止。
白皓罡冷汗直下,他吞了口口水,「我……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當年、當年是——」
「我告訴你我想做什麼。」徹裡曼雙手抱胸,高傲而冰冷的說:「你很快就要到地府黃泉面對眾多徹家亡魂的指責,在閻王的判決下,墜入無邊地獄,承受永世不得超生的苦,一償我徹家多年的血債!」
這番話說完,眾人皆沉默佇立於原處,沒有人動也沒有人說話。對於不怪而言,她是不知該做何反應。再怎麼看不清楚狀況,她現在多少也能體察到隱藏在徹裡曼血腥外表後,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一段血海深仇的過去。
其他人,徹裡曼的手下個個面露同仇敵愾的氣憤,自然相對於白山派被擒的眾人,他們早就知道內情不致於訝異。可是白山派女弟子與白夫人,從來沒想過恩師(相公)的過去,竟曾與人結下如此大的怨仇,無不意外且震驚萬分。
白皓罡自己呢?他心思回到二十幾年前,那時他年輕氣盛只憑一股成名的慾望驅使,曾犯下許多許多不為人知的醜事與惡行,現在回首當年,他自己都不覺汗如雨下心生膽寒,想起那時滿手血腥的他……他握著一長一短的太極雙劍,抬起眼,「你是為了報仇而來的?」
用報仇兩字,道不盡也訴不清徹裡曼多年來所受的各種折磨。他鍛煉自己成為鋼鐵一般意志的人,歷程中沒有任何可以鬆懈與愉快的時光,唯能運用內心強大的毅力,撐過來熬下去,因為他要把當年眼睜睜看著他人踐踏家園的恥辱,一分分的討回來。
「東西在哪裡?」徹裡曼眼神一銳,抹去這些雜緒,專注的問。
白皓罡雙手一緊,劍尖朝地,「東西?」
「屬於我徹家歷代的,當年你們搶奪的東西。」
他懂了。「我沒有那東西,東西早給了——」
徹裡曼搖頭,「我全調查過了,你有一份、華山的也有一份,事實上你們大家全部有一份。」
「不,沒有,當年想要那東西的豈止我們幾人?我的武功當時沒有他們好,我沒有分到什麼重要的——」
「你在太白山的家中,有一秘密地窖,內藏有你多年來行走江湖得來的不義之財,更重要的是藏著見不得人的東西。我們徹家的……也在其中。」徹裡曼緩緩的說:「打自五年前,我便派人潛臥在你白山派內調查,凡是有關你那些偷雞摸狗的事情,我無一不清楚。還需要我再說下去嗎?」
所有人的目光準準的投注到他的身上,白皓罡能感覺到他這世英名正盡付流水中,他看到妻子眼中的那抹懷疑,看到徒弟眼中的訝異與信心漸失。不,不可以,他是白皓罡,江湖中人人敬重的英雄好漢,他所做所為沒有需要隱藏的。對,他只需要讓大家這麼認為,他們便會站到他身邊。
剛剛他是一時失常,才會顯得心虛。畢竟,突然間看到二十多年前,應當作古的人,難免會心有不寧。他可以感覺到自己慢慢又能思考,又能夠作出反應來。他要立刻停止表現出這種軟腿的態度。
「你為了報復,硬要灌些子虛烏有的事給我,我也莫可奈何。當年為了報答某人的恩情,我不得不照他要求去做,你徹家與我本來無仇,驟下殺手也非我所願,現在既然你已經認定我為十惡不赦之徒,我白皓罡無話可說。」他故意以低沉凝重的口吻說:「不管你想怎麼報復,這些女弟子與我妻子本為無辜,郡主更是白白被牽連進來。為免王爺的盛怒罪及他人,你何不先釋放他們,我與你單獨解決這些問題。」
只要他答應一對一,白皓罡心裡冷笑,這些年自己苦練的太極劍法,難道會保護不了自己?不止如此,這個徹家留下的最後一根雜草,也該除去了。
除掉他那些來自關外的神秘高手,白皓罡相信徹家這出身高貴的小子,一定沒有時間好好練習武功,更不可能承受艱苦的鍛煉。而他可是身經百戰的沙場老將,沒有理由會輸給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外表上白皓罡仍鎮定佇立著,雖然手心因緊張與等待而微微發汗,但他直視著徹裡曼的雙眼,現出無懼與寬大為懷,凡事以他人為考慮優先的大俠風範。立刻,這種大無畏的態度,令女弟子們的神情又有一百八十度轉變。大家還是相信他的為人,未來更可把這樁醜事化小,成為年輕不懂事犯下的小錯失。
「不,皓罡,他們會趁你轉身時一刀殺了你的。這些人全是心狠手辣不眨眼的惡徒!」
看向自己妻子憂心忡忡的臉,白皓罡內心竄過一絲滿意,「不用擔心,阿娥,我的生死安危已經交給上天安排了。」哼哼,上天安排自然不假,但是真正該死的卻是徹家的小雜種。
「可是……」說著說著,白夫人的淚水又撲簌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