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夏娃
孫語皙主動當他的眼睛,牽著他的手走下樓。
「你想不想出去走走?外面的天氣很好哦。」她小心翼翼地領他步下階梯,走得比柏傑還緊張。
柏傑始終盯著她低垂的認真的容顏,臉上的肌肉線條越繃越緊,心虛和內疚正以緩慢的速度爬升並且擴散。
他討厭演戲,卻不得不!
「不要!」他已經後悔在她的視線下走下樓。
「外面的溪水很清澈呢,只要走幾步,再下幾個階梯就到了,你不想去泡泡水嗎?」孫語皙懷柔、勸誘並進。
「不想!」這個女人到底懂不懂得「死心」這兩個字怎麼寫啊?
孫語皙帶領他在客廳靠窗的沙發坐下來,才準備再說服他,就被一陣敲門聲打斷了。
「語皙啊,是我啦,快來開門。」一位中年婦人扯著洪亮的嗓子叫道。
「是周媽媽,我去開門。」孫語皙告訴柏傑,然後跑向大門拉開門,「周媽媽,請進──好大一包,是什麼東西啊?」
「百香果啦,昨天你說喜歡吃,我就多摘了些來,很甜
哪。」胖胖的中年婦人舉了舉手上的大袋子,笑得很豪爽。
「太棒了!謝謝周媽媽。」孫語皙露出欣喜的笑容,接過那袋百香果,又想幫忙提過木製餐盒。
「不用、不用,這太重了,我來提就好。」周媽媽看她柔柔弱弱的,心疼她。
孫語皙早習慣了這副外表惹來的憐惜,她知道這時候多說也沒用,只好讓開身子,由著她提進來。
「周媽媽,你坐會兒,我去拿錢給你。」孫語皙把百香果放到桌上。
「拿什麼錢?」周媽媽看見一身黑的柏傑也在,愣了一下才回孫語皙那句沒頭沒腦的話。
柏家她比較熟的也只有柏夫人,一向是柏夫人或者柏家的總管和她聯絡。她知道這一次柏夫人的兒子來這兒是為了休養,孫語皙是他們請來的護士。
聽說他眼睛失明了,真可憐,看起來那麼帥的一個人,竟然……周媽媽搖搖頭。
「你拿來這麼多百香果,可不能不收錢呀。」孫語皙邊說邊往她的房間走。
「傻丫頭,那麼一點水果收什麼錢?」周媽媽上前拉她回來,才把餐盒擱在桌上,又盯著柏傑瞧了一眼。
「你不收錢,我就不好意思收下了。」孫語皙瞧了柏傑一眼,他似乎沒有和人家打招呼的意思,她也不好自作主張,畢竟他才是這兒的主人。
「都是自己種的,你儘管收下。」周媽媽心不在焉地擺擺手。
「那……謝謝你了,周媽媽,改天我請你吃飯好了。」孫語皙不好再推辭,又不好意思平白收下。
第二章
「真的?」周媽媽頓時把眼光拉回來,集中在孫語皙身上,拉著她往外頭走,然後對一直沉默無語的男人說道:「柏少爺,我回去了。」
豪氣如周媽媽,遇到柏傑這樣氣質冷峻的人,也變得窘迫了。
打從進到客廳瞧見他起,周圍的空氣就彷彿結了凍,連吸氣都會注意到。
柏傑僅是點頭,盯著周媽媽把語皙帶到外頭。
「周媽媽?」孫語皙一臉迷惘。
「昨天我跟你說的事,你考慮得怎樣了?」站在門外,周媽媽才覺得能夠自在說話。
「什麼事?」孫語皙當真記不得。
「就是我兒子的事啊。我昨天不是說要把他介紹給你嗎,你都忘了?」她可是打第一眼起,就喜歡上這溫柔女孩了,非要她做媳婦不可。
「周媽媽,我以為……你是開玩笑。」孫語皙不好意思了。
「哎喲,我不會拿我兒子的終身大事說笑啦。語皙啊,我再跟你說一次,我那兒子長得高高瘦瘦,不是我自誇,他很英俊哩,街坊好多家女兒都喜歡他,鄰居啊,個個都想給他做媒,嚇得他都跑到台北去了。我跟你說,我這兒子很孝順的,只要我一通電話,他馬上回來,一分鐘都不敢耽擱。我跟你保證他一定會是好丈夫,你跟他見了面就知道了,好不好啊?」
周媽媽一口氣說了一長串兒子的好話,希望打動孫語皙的心。
「謝謝你的好意,周媽媽,但我是到這兒來工作──」孫語皙想委婉地推辭,但立刻就被打斷了。
「工作也有休息的時候,等你哪天放假,跟我說一聲,我立刻就叫我兒子回來,這不成問題啦。」
「這……太耽誤令郎的時間……」對方是周媽媽的兒子,一口拒絕就太沒禮貌了,但又想不到好借口推托,孫語皙一下子陷入為難的處境。
周媽媽眾人直爽而且熱情,很好相處,孫語皙和她一見如故,很喜歡這位長輩,自然就更難開口了。
「不會,不會,只要你不嫌棄我家兒子,時間不是問題啦。」周媽媽堅持不讓孫語皙有拒絕的理由。
「我怎麼會嫌棄呢,只是……」昨天跟周媽媽說自己沒有男朋友,今天總不好推翻口供吧?
「不嫌棄就好,那就這麼決定。你快進去吃飯,我也該走了。」周媽媽滿意地笑著離開了。
留下孫語皙的目送加歎氣。
她這個人最不擅拒絕別人的笑容和好意,看樣子這局「相親」是跑不掉了。
算了,就當交朋友,反正人家不見得看得上她。
孫語皙帶上門回到客廳。
「對不起,跟周媽媽聊了一會兒,讓你久等。」她沒有留意到柏傑陰鬱的臉色,只顧著把餐盒提到飯廳,然後把飯菜端出來擺上桌。
柏傑把她們在外頭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他對孫語皙沒有拒絕的態度異常生氣,胸口燃燒著一把澆不熄的妒火;他同時也?
察覺到這一點而抑鬱,居然只是為了孫語皙想去「看」別的男人而吃醋?!
他還期待時間能掃去他對孫語皙的「有感覺」,如今那種感覺只是愈加強烈,根本掃不去!
「柏先生,可以吃飯了。」孫語皙過來扶他。
原來她一直還喚他「柏先生」,為什麼現在他聽起來格外刺耳?還有,他似乎還不曾喚過她的名字。柏傑皺起眉頭。
「柏先生,怎麼了?」她又喚了一聲。他似乎在神遊,又像不高興。
「柏傑。別叫我『柏先生』!」他暴躁地衝口糾正她。
打從第一次見面起,她就一直有本事搞得他激怒異常,情緒失控,過去即使面對父親的專制、嚴厲,也不曾有過這種情形。孫語皙居然對他有如此大的影響力,柏傑驚察到時幾乎汗?。
喚他柏傑?孫語皙不知道為什麼叫不出口。
或許是「柏先生」這個稱呼能夠和他保持點距離,畢竟他們是護士和病人的關係,不應該來往得過於「密切」,也或許是……怕他發現,她對他滋生了情愫。
她不會否認自己對他?生特別感情,但這是不應該有的,她起碼還有這份理性記得隨時提醒自己。因為他的心已別屬,因為季琪是她的表妹,她很努力壓抑這份與日俱增的感情。
「該吃飯了。」她垂下眼瞼,刻意避過稱謂。
「不吃!」他沒有忽略她的刻意劃清界限,拿他當毒蛇猛獸看待的神情,這教他越加激憤。
第三章
近一個禮拜了,孫語皙差點就想揮揮白帕,捲鋪蓋回家去。
原來他就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如今不知道又為了什麼事生氣,脾氣變得更壞了。
晚餐後,孫語皙收拾餐桌,想破腦袋依然想不出自己究竟哪兒得罪了他,以至於他處處冷落,薄言薄語相激?
逆來順受可一點也不符合她的個性,縱然她有不服輸的精神,也不曾委屈自己到這等地步──自己居然對他深情至此,不捨得離開他?!孫語皙心驚,手上拿著待洗的杯盤摔落一地。
一聲清脆的聲響,震醒了愣住的孫語皙。
望著一地的碎瓷片,孫語皙依然無法跳脫驚訝。她刻意埋藏在心底深處的那份愛意,早已如毒素侵蝕了她整顆心、整個人,只剩下殘存的禮教維持僅有的尊嚴,才沒有任情意宣洩,做出告白的傻衝動。
她心慌意亂了,這份意識教她害怕得無所適從。
「發生什麼事?」柏傑來到飯廳門口才做出摸索的舉止。他看見一地的碎瓷片和一動也不動的孫語皙。
她的臉色為什麼這麼難看?
「沒……沒有,沒事。」孫語皙瞥他一眼,匆忙蹲下去拾碎片。
「你──」柏傑差點脫口阻止,幸而及時打住,才免於穿幫。
「好痛!」她的慌亂與心不在焉教瓷片割破了掌心,劃出一道極深的傷口,粉白的肌膚霎時染滿鮮血。
「語皙!」柏傑一時衝動得跨出步伐,立刻又咬牙忍下了洶湧的心疼,緊緊握住拳頭,「你……怎麼了?」
他痛恨自己扮演了瞎子的角色!
「沒什麼,我摔破了盤子,不小心割傷手。」孫語皙捂著鮮血竄湧的手掌,盡量以輕快的語氣向他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