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夏娃
「嚴不嚴重?」他緊盯著流湧的鮮血,整個心都被絞疼了。
「不嚴重,只是一點破皮。你到客廳去坐吧,我把這兒收拾好。」孫語皙抽了兩張面紙壓住傷口,又蹲下身去。
「別收拾了,先……扶我到樓上。」他強吞下「趕緊去處理傷口」的話,伸出手等著她。
孫語皙遲疑了一下,才放下拾起的碎片。
「好吧。我待會兒再來收拾。」她走近他,用沒有受傷的右手牽扶他。
柏傑讓她扶到樓上,假裝踩得不穩絆了一跤。
「小心!」孫語皙連忙兩隻手拉住他,更碰痛了掌心的傷口。
柏傑利用感覺很自然的抓緊她,從而「發現」她掌上濕熱的傷痕。
「你不是說傷得不嚴重?」他撫摸她的掌心,丟去染濕的面紙,眉頭深鎖著看不見的疼惜。
「放手!」他握疼了她。孫語皙的臉一下子刷白。
柏傑鬆手,聲音緊繃地說:「醫藥箱放在壁櫃第三格抽屜,快把傷口處理好。」
孫語皙想不到他還會關心,胸口一下子暖烘烘的,難掩的欣喜很快蓋過傷口的疼痛。
「我先扶你到椅子坐著。」她的語氣也顯得愉快許多。
「這是我的地方,我知道怎麼走。去拿醫藥箱。」柏傑以緩慢但穩健的步伐自己走。
直到他在木雕椅上坐下,孫語皙才移開視線,去取醫藥箱處理傷口。
畢竟是護士,雖然僅是用一隻手,也能很快地在上藥後包紮完美。
「呃……你要不要先洗澡?我幫你放水。」孫語皙走過來艱澀地問。
面對他似乎不再是一件自在的事。她滿滿的依戀必須很小心地藏起。
「過來。」柏傑伸手向她,語氣是完全的命令。
孫語皙早習慣他這樣的口氣,無言地把手遞給他。
她以為他需要她當眼睛,但柏傑一把拉她坐到他身旁。
「把受傷的那隻手給我。」他寬大的手掌等著。
「柏……」孫語皙不知道他要幹什麼,想閉口問他,「柏先生」一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她不想在這時候又激怒他,那就危險了,他搞不好會拿她的傷口出氣。
還是乖乖地「交出」手。孫語皙權衡之後這麼決定。
柏傑輕柔的撫觸滲透紗布傳遞給她,她感覺得到他的小心翼翼和溫熱的氣息。孫語皙凝望他,完全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她看不透墨鏡下那雙黑眸到底在想什麼,她的臉頰教他的碰觸給染紅了。
「痛不痛?」他的語氣因為隱著憐惜而嗄啞。
「一點點。」孫語皙老實地坦誠。那麼深的傷口說不痛是很虛?的。
她的手劃傷那一刻,他內心那股絞痛和疼惜強烈得他自己都吃驚,這時候他終於不得不承認,那道被她開?的心扉是再也關不上了。
柏傑的指尖滑過她的掌心,輕撫著那沒有裹紗布的纖纖玉指。
「這麼不小心,是不是有心事?」她剛才的臉色那樣難看,一直教他牽掛。
孫語皙心頭一緊,神情帶著不解與憂慮。他?何突然變得關心她了?現在她寧可選擇他的冷言冷語,也不想面對他的溫柔。
「只是一時粗心。」
她想抽回手,但柏傑不放,緊緊抓住了。
和她相處這些天來,他由排斥、內心的自我掙扎,到現在他已經完全明白了,當愛情來的時候,是怎麼也擋不住。
「真的只是一時粗心?」他當然不會相信。此刻他多想讀取她的心,渴望奪取整個的她。
「真的……你放開!我……我要去收拾那些碎瓷片。」孫語皙清楚地聽到了自己「卜通,卜通」的心跳聲,劇烈得教她擔心給竊聽了。
柏傑放開她。
「季琪什麼時候回來?」他突然問。
聽在孫語皙的耳裡,他的語氣多了一份急切。他的一時溫柔,難道只是為了問她這一句?
「我不知道,不過我會幫你問看看。」她應該感到欣慰才對,卻反而必須試著不讓妒意啃蝕了心。
她的嫉妒是沒有道理的,更不會被憐惜,?何自己這樣看不開?孫語皙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討厭過自己。
和季琪還有婚約存在,孫語皙絕不可能接受他的感情,目前還不宜妄動早已布好的棋。而為了鎖住她,不讓其他男人有機可乘,他更要好好應用這招棋。
「當一個人瞎了,是不是應該把被?棄視?是命運、是理所當然?」他痛恨博取同情,卻是目前惟一能夠利用的方式。此刻只有這個辦法,才能讓她在不知不覺中為他開?心門。
「你……怎麼突然說這些話?」孫語皙重新瞅著他,對於他一再轉變的態度簡直匪夷所思。
一個人居然可以將冷酷、溫柔和脆弱三種不同的面貌在一個晚上同時展現得淋漓盡致,他到底想做什麼?她絕不認為他會想由她這裡獲得同情。
而她也不會給他同情;她才是該被同情的對象……一個愛上了不該愛的人的女人!
「你的表妹難道不是因為我瞎了才逃出國?」柏傑的語調裡有一絲落寞的味道。
「小琪出國……是有事情,你別隨便臆測。你也不是瞎了,只是暫時失明,你應該接受手術。」孫語皙坐回他身邊。
且不管他為什麼反常了,難得他肯敞開心談,她得把握機會勸服他。
「你的心腸可真壞,如果手術失敗了,我就變成一個真正的瞎子,你的表妹豈不是可以正大光明的解除婚約?」他嘲謔道。
「如果你愛小琪就不應該懷疑她,我相信小琪不會這麼做。」她還真可憐,居然得?情敵說話來安慰他。
為什麼他這樣沒有自信?她愛上的可還是失明後的他,他有什麼好自卑的,她才悲慘呢!
「你怎麼知道她不會?你問過她?還是她告訴你了?你們是表姊妹,你當然為她說話。」他的計劃正一步一步走著。
「你這樣說就不公平了,起碼小琪還拜託我來照顧你……雖然我不能令你滿意,可也是小琪的一份心意。」孫語皙從不曉得自己居然這樣沒個性,說得好像自己正搖尾乞憐似的。
柏傑不意外她會這麼想,他過去的態度不好,讓她誤解了,這也是他極力要導正的。
「語皙,如果和我訂婚的人是你,你會在這種時候出國嗎?」柏傑專注的眼神透過鏡片緊瞅著她。
孫語皙起碼怔了一分鐘。
根本用不著思考,她心裡早有答案。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她不能說「不會」,那等於推翻先前?小琪說的一堆好話。
說「會」?昧著良心說話,會遭天打雷劈的,她自己都對小琪的行徑難以理解了,如何說得出口?
「和你訂婚的人畢竟不是我,我無法回答你。」他一定要這樣一再刺激她嗎?
為什麼他喚她「語皙」的聲音特別低沉、特別好聽?他存心誘惑她嘛!
「是不是連你也看不起我這個瞎子?」這是很危險的一招,弄得不好,恐怕將來會失去她。
「當然不是,你哪來的荒唐想法?!」孫語皙眸底寫著訝異,一雙柳眉都快擠在一起了。
「跟我在一起,你不覺得厭煩?」柏傑一直盯著那張柔美的臉蛋,他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她最真實的反應。
「不覺得。」如果會就好了,她也不必?自己的心情沮喪得自艾自憐。
「不覺得無趣嗎?」柏傑的眸底閃著光彩,可惜孫語皙看不見。
「你並不乏味。」如果真乏味就好了,她大可以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就離開他。
「如果我真的瞎了,所有的人都棄我而去,你也會走嗎?」他沙啞的音調沒有一絲自憐的味道,依然是那樣高高在上,聽起來卻格外誘人。
「不會。我是說……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助的話。」孫語皙挺不自然地補上一句。
「即使是一輩子,你也願意?」他深邃的黑眸正凝視著她。
「我願意。」算了,他只是假設,就讓她作作美夢好了。
當真一輩子能夠陪伴他,那還真是奢侈的夢呢。
「無怨無悔?」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無形的微笑。
「無怨無悔──」不對呀,他……「怎麼會扯到這裡來了?」孫語皙這時候才抬起狐疑的眼神瞅著他。
他不知道這句話很曖昧嗎?說起來答應陪他一輩子也是很曖昧的。他今天為什麼這麼反常?
不會是發現她對他的感情,存心捉弄她吧?孫語皙一下子心慌了。
「看在你這幾天對我的不佳態度沒有提出任何抱怨,而且仍然留在這裡的份上,我願意相信你以上所做的承諾。」
「承諾?你剛才說的不是假設嗎?」她可不認為剛才那番話算得上是承諾。「這麼說……你那些差勁的態度是想試探我,不是為了趕我走?」孫語皙同時聯想到。
也不對呀,他想試探她什麼?糟糕,腦袋被他搞得快打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