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沙沙
「在我們的婚禮上還一臉無聊?請妳振作一點。」小李指她鼻尖。
淵平仍看著恣然。他們很像嗎?愈來愈像嗎?
他喜歡這個念頭。從高中的時候,他就覺得她的表情很讓人印象深刻,同時是溫和與固執,面對世界坦然無懼,看到可笑或可悲的事不是激烈情緒化的反應,而是銳利又不失平和的剖析。
他悄悄伸出手去握住她的,她轉眼看他,仍挑著眉。
他微笑,「婚禮再五分鐘就開始了,結束後就是喜酒大餐。」
恣然眼一亮!三個男人都笑了。
啊,她還有太多、太多可愛的地方,他大概是永遠也學不來、做不到的。
但這是最好的理由,讓他守著她,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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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然沒有見過這樣的婚禮。
在場的孩子比大人多,笑聲比音樂多,而新人之一很不客氣地趴在伴侶肩上大哭特哭。
一開始時孩子都滿安靜地、好奇地睜著大眼直盯舞台上的兩位新人、伴娘與伴郎,還有老林老師念誦宣言--不是對新人都是男的好奇,因為他們早習慣兩人是一對的事實了--而是對這麼新鮮的婚禮好奇。
說起來新鮮的地方還真不少。因為小李和皮耶念念不忘生活就是教育,所以開頭先請教音樂的秦老師講解結婚進行曲的來源,接下來老林講完宣言,皮耶用法文複述一次,小李又用英文複述一次。
「李全希與皮耶?強斯,情投意合,結為連理,由林津生及其它朋友作證,兩人真心真意,今後將共同為這份婚姻而努力。」
而宣言之後,由兩人互換誓言。這兩篇誓言又和法院證婚或西式基督教傳統的誓言沒有半點關係,是兩個新人自己寫的。
「我的愛,」皮耶的法文非常低沉動人,「我不知道歡笑可以多麼快樂,直到我遇到了你。只有和你在一起,我可以真正的當我自己,不必再假裝、不必再害怕有人看透我、不必再身處人群卻感到孤獨。
「從今天開始,我可以大聲向所有人說,你是我終生的伴侶!天地都看見了,我們的大小朋友也都作證,我們終於在一起了!」
孩子們都聽得直點頭,足證法文學得相當不錯,老師們也都十分感動,有幾個甚至眼眶都濕了。
接下來是在美國長大的小李,用純正美語笑著道出,語驚四座:
「皮耶?強斯,你是我的弱點、我的冤家、我的剋星。我一定是前輩子造了很多孽,這輩子才會被你迷得頭昏腦脹,折磨得死去活來……」
他說得像在抱怨一樣,聽得大家下巴都掉下來,他卻旁若無人又繼續:
「愛上你是我倒霉,愛上我卻是你更大的不幸。從今以後,我絕對不讓你有一天好日子可過,天天嘮叨你、夜夜糾纏你、生活中每一細節都要強迫你和我一起分享,走到哪裡都要讓別人知道你身上貼著我的標籤,你完蛋了!皮耶?強斯,我的愛會同時是你的天堂和你的地獄……」
大家愈聽愈覺得可怕,面面相覷。皮耶卻忽然放聲大哭,死命抱住小李,哭得震天價響毫不害臊,哭得寬肩一聳一聳的,而小李也不禁淚流滿面。
眾人這才像頓悟了什麼,有的拍掌,有的孩子笑成一團,秦老師和教育兒之道的梁老師兩個女人跟著哭起來。
恣然從來沒有聽過像皮耶這麼溫柔、或像小李這麼深刻的愛情宣言,心中有什麼翻轉過來了,眼前世界似乎亮得炫目,身子悄悄被淵平擁進懷中。
終曲
大概被這個驚喜婚禮小小感動了一下,週末恣然接到老媽一通電話,叫她去喝夫妹的喜酒時,她居然一反常態地答應了。
但考慮了前前後後半小時的時間,恣然才邀請淵平同行。
「你要想清楚,」她蜷在他懷裡,在他胸口畫圈圈,「我從來沒有帶男人回家過--更少沒有只帶一個。所以我老媽會表現得比青艷還飢渴,喜酒上公然幫你添飯夾菜、一直給你很肉麻的笑容,還不時做著白癡才不懂的暗示……但她不敢太囂張,因為怕我會不客氣地罵人。你如果怕這種陣仗,就不要勉強出席。但你如果敢
跟她勾結來提什麼婚事,我踢人也絕不勉強。」
「妳通常都帶幾個男人?」
她整篇義正辭嚴的宣示,只換來他那錯過重點的問題,使她傻了眼。
「有幾次帶青艷和其它同學回家吃晚飯,怎麼?」
「沒事,」他微笑,「差一點我就要吃錯醋了。」
這比聽到淵平會飛,還令恣然更驚訝!
「你吃什麼醋?」
「我很努力地不吃,因為要當很有風度、包容一切的新新好男人。」
「傻瓜!我們兩個直到上個月還是童子雞兩隻,有什麼醋可以吃啊?」
「我本來就很傻。」他摸摸她的耳垂。
他一點也不傻,也從來不裝傻,所以有時肺腑之言會嚇到她,真是的!
看她皺著鼻子沉思,他又親親她耳垂。
「所有愛情的副作用和後遺症,我都會很小心,像避地雷一樣幫妳避開。因為我知道妳本來就不想走上那條路,還讓妳被炸到就太不公平了。」
她沉默了好一晌,才問:
「淵平,你覺得我根本只是感情的逃兵,對不對?」
他搖頭,「不對,沒有人規定活著就非要談情說愛,就算有這樣的規定,妳也從來不照別人的規則來活,不是嗎?」
「但是你會很累,因為你只是包容我的愛情觀,而不是真正同意我的想法。」
他是嗎?淵平沉吟了。
不,他從前也沒有品嚐過愛情,他的愛情觀是跟隨世俗的,真正屬於自己的想法和感覺,是重又遇上她之後,才一點一滴慢慢累積起來。
他沒有辦法指天發誓此生不渝,因為他覺得那是不負責任的空頭支票;如果明天有了什麼重大變故,或他哪天得了抑鬱症,他如何能保證自己的心境和愛對方的能力都始終如一?
如果她的愛情觀是基於懷疑,他的就是基於誠實。再美的承諾和愛語,如果他覺得自己沒把握實現,絕不會輕易出口。
「妳的愛情觀,究竟是什麼?」
想來也很誇張,自己竟是第一次問她。
她似笑非笑地瞅他一眼。
「沒事別亂愛,別亂愛就沒事。」
他楞了一秒,隨及哈哈大笑。
真是他的寶貝,一點也不讓他失望。
「喂,這聽來很誇張,含意卻是很嚴肅的!」
「我一點也不懷疑。」他點頭,邊笑邊擦眼淚。
「問題是不想愛也會有事。」她在嘴裡嘀咕,被他聽見了。
「根據妳的邏輯,亂愛才是問題,不是愛本身。」
他簡單的一句,讓她震動了,抬眼看他。
她眼中有份驚異……天,他真愛她!淵平不能自已地傾身吻住她,柔情萬千的緩緩注入。
「淵……」
「妳不必愛我……」他揉亂了她的直髮,「只要每天告訴我一些偉大的道理……」他的氣息紊亂起來,「只要每餐讓我陪妳吃個痛快……」他的舌半堵住了自己的呢喃,「只要每晚和我一起想愛就愛……」
咦?不是說不必愛?
她思緒模糊了,因為他的手太過刺激,讓她通體焚燒。
在兩人亂燒一氣的整個過程中,她好像有問他是否決定跟她去喝喜酒,他好像回答有好吃的他怎麼可以缺席。
她好像也有重申她的愛情金律,他好像說什麼既是金律,一定是百試不爽,不必怕出錯,就算不特意遵守還是會實現。
不太確定到底辯論結果是如何,她昏昏沉沉、非常滿足地決定下半輩子多的是辯贏他的機會。
「沒事……別亂愛……」
她喃喃地再強調一次,臉頰貼在他久久未能平復的心跳上,聲音已經被睡意模糊了。
「是。」他微笑,「我不亂愛。」
不想移動頭部驚醒她,他將食指按在自己唇上,再輕點她微張的嘴。
誰需要說愛呢?
小書日記
「今天是很好的一天,小李老師和皮耶老師渡蜜月回來了。
小李老師說,他們是提早回來的。
皮耶老師說,他是怕我們把法文都忘光了,趕回來救我們。
小李老師說,皮耶老師是想念我們,所以蜜月回菜花來渡。
皮耶老師說,小李老師難道就不想念我們?他敢說不想念嗎?敢說就說說看啊?
我覺得皮耶老師很好玩。
小李老師也很好玩,但皮耶老師比較好捉弄,所以比較好玩。
上個禮拜的美術課,皮耶老師教我們畫肖像,給我們看梵谷的自畫像,和達文西畫的蒙娜莉薩的微笑。
他要我們每個人都畫一張,題目是:我最愛的人。
我畫了媽媽,小三畫他的爸爸,阿強畫了他的狗,皮耶老師說題目是人,阿強說可是他最愛的是他的狗樂樂。
小琴畫了皮耶老師,皮耶老師看了嚇了一跳,臉變得好紅,還五分鐘都說不出話,好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