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雲上晴
「是。」
把脈的時候,冷風行將身體靠過來,「神醫的研究心得記在哪裡呢?」
一開始就決定隨便交幾副解毒藥交差了事,叫她去哪裡生出心得筆記?她一邊把脈,一邊搖頭晃腦不輸江湖郎中地說:「我的心得都在腦袋裡,我年紀小、記性好,所以少主不用操這個心。話說回來,少主的記性也是不差,尊夫人仙逝兩年,少主還是能記得當時的生活點滴。」
秋漱玉心裡想:氣死你吧!把你氣走就沒有人來拆台了。
她不但拆招還能回拆,他展顏一笑道:「讓神醫見笑了,不過一百多人的研究結果要牢記在心可不是件簡單的事。」
「少主不是我,怎知我記不記得牢呢?這叫如人把脈,好壞我知。比喻來說,少主對尊夫人的思念也是自己知道而已,一旁的人看不懂門道,還道失了心狂。」
「神醫用字如用藥,字字針砭。」
氣死吧!秋漱玉心中竊笑「望夫人牌」還是管用。不過他接下來說的話,讓她的竊笑瞬間變成苦笑。
他的黑眸帶有幾分慵懶地看箸她說:「拿思念來比喻還是行不通的,因為思念是騙不了人的,更不用擔心不懂門道的旁人拆了它的謊。」
「呃!」把人氣過頭了?
被把脈的士兵看到他們之間的暗潮洶湧,緊張地道:「小神醫,我的脈這麼難診嗎?」
她怎麼把這正事給忘了,「你剛才是不是喝了青色瓶子的毒液?」
「是。」
「那是類似三笑絕的毒藥,我開帖藥給你試試。」她放意側著身體擋住冷風行的視線,飛快地寫了些藥方,「這帖藥方拿去醫帳旁邊的藥堂抓藥,早晚各一帖,三日後再來複診。」
眼尖的冷風行還是看見了,她所寫的內容,「刀傷藥能解三笑絕?冷某可真是開了眼界。」
秋漱玉辯駁地說:「只有幾味藥和傷藥相似。」心想他只看了一眼,不可能看得全,她是對的,但沒料到他會喚回離去的士兵。
「歐陽平!你回來。」
「是。」
秋漱玉緊張了,眼見士兵要將藥方交給冷風行,她急忙伸手捉住他的手掌,一隻手不夠捉,她用兩隻手把他的手掌整個包住,不讓他接過藥方,同時陪著笑臉說:「少主真對我的研究有興趣,待會兒我們可以一起巡視病床,一起研究解毒藥方,何必現在拖延了歐陽大哥喝藥的時間,何況一張藥方也看不出端倪。」
冷風行看見她手腕上清楚的紅印子,沉默不語。
秋漱玉連忙對歐陽平使個眼色,「趕快去抓藥吧。」
歐陽平兩腳仍是站直不動,因為他效忠的人還沒開口。
「你下去吧。」
「是。」
她忍不住呼出一口氣,若是每個病人都來這麼一次,她的戲早晚會被拆台的。她壓低聲在冷風行耳邊吐著氣說:「明眼人不說假話,你的目的是什麼?」
「你說呢?」她終於沉不住氣地想攤牌了。
秋漱玉的頭皮開始發燒,談判中最難的就是對方不肯現底牌,尤其是面對心思複雜難測的人,她繼續貼著他耳朵,老實地說:「如果你還生剛才的氣,恐怕也不會有性子在這裡瞎耗,所以我猜不出你的目的。」
他壓低聲音,「晚上到獵屋來,我會告訴你。」
一聽他提起獵屋,志忐忑不安的心為之窘熱,他不會有什麼不良意圖吧?「不能現在告訴我嗎?」
「你現在不會想聽的。」
「為什麼?」秋漱玉發現他雖然是對著自己講話,但眼睛總看著旁邊,好奇地轉過頭——
「啊!」一群待診脈的土兵正拉長耳朵聽他們的悄悄話,雖然不擔心剛才的話被偷聽了,但是他在眾人面前親密地咬著耳朵,這種景象實在……
於是她的手肘拐落毛筆,說了聲抱歉後,她就把頭往桌底藏去。
時間慢慢地流逝,她縮頭藏尾的姿勢一直沒變,這枝筆也撿得太久了點,讓人懷疑她可能不想出來了。
冷風行忍俊不住的呵呵笑,這種當眾縮頭當烏龜的絕活全天下大概只有她才使得出來。
一旁憋住笑意的眾人,聽見少主的笑意,再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小小的醫帳差點讓笑聲給震垮。
守在賬外的冷雨律連忙衝進來,「怎麼回事?」
眼前的景像讓他困惑極了,陰沉憂鬱的大哥哈哈大笑;紀律森嚴的士兵哈哈大笑,而她窩身在桌下,一臉的沮喪與委屈,他乾咳一聲,「這裡究竟是怎麼回事?」
離他最近的士兵,勉強忍住笑意,「報告三公子,小神醫她……在撿筆……哈哈!」
「撿筆?」他眉頭直跳,愈聽愈不懂。
冷風行失笑地搖搖頭站起來,對著秋漱玉說:「小烏龜,記得我們的約定。」
等他走後,秋漱玉才有勇氣從龜殼裡探出頭來,對著他背影做一個刺殺的動作!過過報復的癮後,她才一臉嚴肅地爬回神醫的坐椅,見眾人笑聲不絕,她輕咳出聲,「你們的毒傷都不想醫了嗎?」一聽她說出威脅的話,喝了毒藥的士兵紛紛斂起笑意,女人心難測,莫招惹為妙。
冷雨律走到她身旁,「你和大哥約定什麼?」
「沒什麼,委肉當餓虎之蹊,自遭其禍、自取滅亡而已。」
旁邊的士兵幫忙補充道:「我們快要有新的少主夫人啦。」
秋漱玉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純真的笑容,「這位大哥剛剛喝的是哪一瓶毒藥?」
「紫色那一瓶。」
「哦,原來是絕魂不絕命的絕心丹,中毒者有如掉了魂魄般,不但沒有半分意識,還不能吃、不能睡,直到體力耗竭的最後一刻才閉氣而亡,據說中了絕心之毒的人,個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那人聽完眉頭直跳,趕緊問:「有解藥嗎?」
「呵呵!現在才想到解藥嗎?」她甜美的笑容讓人聯想起女魔頭的笑容。
「拜託神醫了。」那人悔不當初地說著。
「嗯。」她飛快地開了一帖藥方,「拿去捉藥吧。」
那人不安地問:「神醫不把脈?」
她先是不說話,待吊足人胃口後才歎口氣說:「能不能救我心裡有數。」
「是……是…….」那人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去,後悔剛才的大嘴巴。
「下一位。」秋漱玉喚著,下一個病人忐忑不安地走過來。
冷雨律趁著空檔問:「我家老大帶兵是有名的嚴肅,就算嫂子在世時,他也不曾在士兵面前哈哈大笑過,你是怎麼讓他情緒失控的?」
她聳聳肩,「我怎麼知道?可能是我不怕死吧。」說著她幫病人把起脈。
「說起這個,你的膽子真是不小啊,我家老大難得親自上台主持操練,你居然就去鬧他的場。那個把關不利的二哥,現在正努力地堆砌城牆,而你這個正主兒居然還能在這裡為所欲為,我懷疑你是不是有什麼魔力,讓我家老大對你特別優待?」
秋漱玉掀開衣袖露出嚴重淤紫的右手腕,無奈地說:「這就是我特別的地方,他只消多用點力就可以把我的手腕折斷,像我這種沒用的角色,利用完就沒有價值了,所以他懶得計算那麼多。」
冷雨律看著上面清楚的五道指印,嘖嘖有聲道:「難怪我家老大會心疼了,想必他是對你這種內心頑固,外表卻脆弱無比的女人沒轍了。」
秋漱玉不客氣地瞪他一眼,「誰頑固來著?你別打擾我看病。」她將寫好的處方交給病人,「下一位。」
冷雨律又說:「最後一個問題,今晚你和大哥的『約定』需要我幫什麼忙嗎?」
秋漱玉抬頭看看外面的天色,面帶憂容地說:「天黑前我有機會逃出邙狼城嗎?」
「呵呵呵!真不知你的腦袋瓜子想些什麼,我看也只有我家老大才制得住你奇奇怪怪的點子。」「如果你只是來嘲笑我的處境,那就請回吧。」
「呵呵!至少我可以幫你去探探大哥的口風,看他今晚打算怎麼懲罰你。」
「去去去!」秋漱玉趕蒼蠅似的揮著手,她才不相信冷風行會讓人套出什麼口風。
冷雨律含笑地離開醫帳,經過藥堂時聽到裡面的大夫自言自語地說:「又是一帖補中帶瀉的藥?秋神醫用藥之玄,真是讓人猜不透啊。」
冷雨律噗哧地笑出聲來,其中哪有什麼玄妙?純粹記仇而已,小心眼的女人少惹為妙。
長日已盡,冷風行來到秋漱玉的房門口,因為她並沒有如約定地出現在獵屋,膽大妄為的她打算讓他空等一夜,人在邙狼城卻選擇逃避,簡直愚蠢得可以。
舞劍魂在門外攔住他,「請留步。」
他冷眉一挑,「你想阻止我?」
「不是,她在洗澡。」房內似乎還傳出輕快的嚕啦啦聲。
「多久?」
舞劍魂拿著手上秀氣的手稿,一字不漏地念道:「紅蠱之期已近,她需要浸泡藥草一天一夜,以順暢血路減輕病發時的負擔,所以請少主耐心等待。」一聽就知道是她幫他準備的講稿。